“诺!”
墨影与赤影拱手,而后隐入黑暗之中。
子衿了无睡意,干脆起身,领着昏昏欲睡的唐宝,与精神奕奕的撕狼,一同去了小厨房。
天亮后,赵倾颜起身来做早饭,却见子衿已然做好了早饭,她与唐宝撕狼三人已经坐在桌案上,你一口我一口,吃得香甜。
“母亲早!”子衿已经许久未曾这般纯粹的笑。
赵倾颜见子衿笑得开怀,也不由得微笑着坐到她身边,“今日心情倒是好了,多吃些,这些日子你都瘦了。”
唐宝将小粥递给赵倾颜,接过话茬说,“王妃今日倒是真乖,已然吃了两碗小粥,一个大馒头,见她胃口大好,奴才这胃口也跟着好了起来。”
“是是是,这几日倒是真委屈了唐宝公公,多吃些!”子衿给唐宝夹了一筷子菜。
见唐宝公公说得委屈,子衿与赵倾颜相视一笑,这些日子,倒是真可怜了他们,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心里想必也是十分压抑。
唐宝被她们母女二人笑,也不以为意,白胖胖的脸上挂着讨喜的微笑,嘴里鼓鼓囊囊的塞着好些吃的,模样别提多可爱。
杏儿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往这边走,听见欢声笑语,连忙快步走上来,“赵姑姑,王妃,你们今日可真早!”
“嗯,今日阳光好,便早些起身,吃过早点之后,你去跟御膳房打声招呼,让他们给我备些食材,今晚我要设宴请陛下与景王殿下前来赴宴。”
呃!
子衿的话,让三人面面相觑,唐宝更是夸张的将咬在嘴里的馒头都掉在地上,平日她躲都躲不及,今日如何要设宴款待皇帝与崇景?
“母亲可还记得十五岁那年我最爱穿的那件鹅黄色留仙裙?”
“如何不记得,那是我与你莲姨赶工两日两夜送你的开笄礼物,那时候你可真是欢喜,那笑容总是甜丝丝的。”赵倾颜一下子便陷入回忆之中。
“母亲,我现在也会笑得甜丝丝的,您再给我做这样一身衣裙吧,今晚我有妙用!”子衿说完,便狡黠的笑。
“好,只是……”赵倾颜有些担心,这好不容易崇景不敢来滋事,子衿这般,会不会给自己招来祸端。
子衿安慰赵倾颜,“母亲,您且放宽心,有清虚前辈在,他不敢胡来!”
吃完早点之后,众人分工合作,杏儿与赵倾颜给子衿赶制衣裳,晓芳便负责指挥一直被弃用在偏殿的众人帮着子衿处理食材。
唐宝便负责去请皇帝与崇景。
青华宫。
平妃疼得冷汗直流,她揪着胸口看向跪在地上的唐宝,冷冷淡淡的看着,也不叫他起身。
唐宝这人生性乐观,平妃为难他,他也不生气,乐呵呵的跪在地上,跟没事人儿一样,继续念叨,“不知,景王殿下可在宫中?”
“哼,慕子衿倒是真不要脸,我儿如今不去找她,她倒自己找上门来了!”没有外人在场,平妃毫不掩饰自己对子衿的唾弃。
唐宝脸色未变,只陪着笑脸说,“娘娘身份高贵,自然看不起我们王妃,不过王妃宴请陛下与景王殿下,却是有事相求,王爷求了陛下许久,陛下也不肯派遣王爷前往封地为藩王,我家王妃消沉多日,眼看着王爷即将到达战场,王妃便想求得陛下,想让陛下赐我家王爷封地,如今景王最是受宠,是以我家王妃想求得景王殿下相助,劝陛下赐封地,如此,还请平妃娘娘代为转告景王殿下。”
平妃没想到,崇睿竟然要求去做藩王,听到这个消息,她是如此开心。
“嗯,你退下吧,本宫自会转告殿下。”
“诺!”得到承诺,唐宝便躬身退了出去。
唐宝刚走,刘嬷嬷便凑到平妃耳边说,“娘娘,这慕子衿诡计多端,不知是否有诈!”
“哼,即便她有诈又如何,她自己在陛下面前求的,只要陛下同意,这江山,便是崇景的了,你去王爷那处看看,王爷是否在宫中。”
得到这个好消息,平妃觉得自己心口处的疼痛都缓解了许多。
刘嬷嬷走到崇景寝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女子的娇喘,刘嬷嬷脸色一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崇景的侍卫见刘嬷嬷到来,便出声问,“嬷嬷找王爷何事?”
“烦请小哥告知王爷,永和宫睿王妃有请王爷到永和宫赴晚宴。”
“知道了,退下吧!”那侍卫挥手将刘嬷嬷赶走。
崇景的寝殿之中,崇睿衣衫不整的伏在一个宫女身上,那宫女双颊酡红,无助的勾着崇景的脖子娇喘着。
崇景一遍遍的亲吻那宫女颊上的酒窝,可眼神却迷离的透过她,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刘嬷嬷与侍卫的话,他听见了,他没想到,慕子衿竟会邀他赴宴。
多么稀奇!
那宫女见崇景不动,便妩媚的扭动小蛮腰,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崇景,可崇景却发了狠一般的一脚将她踢下榻,而后慢条斯理的整理衣冠,看也不看晕倒在地的宫女,径直离去。
“母妃,慕子衿以何理由邀请我赴宴?”崇景淡淡的看着平妃,眼神一片清明。
平妃便将唐宝的原话带给崇景,崇景拧眉沉吟,“慕子衿,你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崇睿求藩一事,他也有过耳闻,那时皇帝不放他走,是因为朝中没有一个皇子能担当大任,若是慕子衿真为求和,他,会放过她么?
崇景问自己,可他很快便否定,“不,我若放手,这普天之下,哪里还有这样一个女人,她是慕子衿,又是这个我心心念念多年难以忘记的女人?”
“景儿,你会帮助她么?”平妃小心翼翼的问。
“帮,为何不帮?”崇景森然一笑,听到他的话,平妃却松了一口气。
崇景却在心里想,“你若真想让我放过崇睿,那就留在我身边!”
是夜,永和宫。
皇帝收到子衿的邀约,心里也是疑虑重重,可是还是抵不过想再见赵倾颜的心情,早早的便来了永和宫。
与他同样心情的,自然还有崇景。
子衿与赵倾颜一直都未曾露面,两父子倒是有伴,便有一句每一句的聊起天来。
子衿其实一直藏身在赵倾颜的房间,听闻他们都来到之后,子衿便换上赵倾颜赶制出来的衣裳,发间没用贵重首饰,连崇睿送的簪子都没用,就一只木簪别了个发髻,并在发间戴了一朵海棠花。
一如十五岁那年,花还是那朵花,簪还是那木簪,只是如今的子衿,已然大肚便便。
“母亲,您晚些再带着他们前去上菜,今夜每一个人都得笑着,开心的笑着。”
说罢,子衿便去厨房端了酒壶与酒盅,一步步往大殿走去。
“儿媳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子衿的声音,皇帝与崇景同时抬头看向子衿,对于子衿这般装扮,皇帝倒是习以为常,他微笑着,正要叫子衿平身,却不经意瞟见崇景看子衿的眼神。
隐忍,却带着炙热。
那是他所熟悉的,他也曾用这样热烈的眼神看过赵倾颜。
难道,这真是命运轮回么?
皇帝眸色一沉,可他不动声色,淡淡的说,“平身吧,你现在身子重,这些小事,便让宫女们干就行了。”
“多谢陛下关切,昨日见过明觉大师后,子衿深知,王爷在战场厮杀,我虽不能随侍左右,却也不该期期艾艾,儿媳该笑着,快乐的,等着王爷班师回朝。”
崇景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他要很努力,才能克制住想要走上前去拥抱慕子衿的冲动,这个女人呵,不管过去多少年,她依旧那么坚强乐观。
他仿佛看见五年前那个小女子,像太阳一般温暖的小女子。
皇帝赞许的笑着,眼神却越发幽冷的睨了崇景几眼,甚至连赵倾颜出现,他都未曾转移注意力。
子衿了然于心的看着这一切,她假装丝毫不查,将一道道美味珍馐放在他们面前,而后开始这场没有硝烟,却暗藏玄机的晚宴。
晚宴接近尾声时,子衿提着裙摆站起来,走到大殿中间,恭敬的跪伏在地上,言辞恳切的说,“陛下,儿媳有事相求。”
哦?
终于来了!
皇帝与崇景同时抬头挑眉,只是皇帝在猜测子衿的目的,而崇景,在等待。
“朕就知道,宴无好宴,你且说说,你有何事要求于朕?”皇帝说这话时,眼神不经意的瞟了两眼赵倾颜。
却见赵倾颜从头到尾,都露出淡淡的浅笑,他不知永和宫昨夜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知是不是明觉给了什么提示,反正今日的永和宫,如此的怪异。
“诺,儿媳想求陛下封王爷为藩王,北荒也好,渭西也罢,凉州也可,王爷与儿媳会在封地随时候命,陛下若需要王爷,只要一声令下,王爷定会赶往陛下所指之处,未得陛下诏令,绝不踏进京都半步。”
这句话,当初在听风荷苑崇睿曾说起过,当时他对皇帝说,要去北荒。
北荒!
皇帝以往最想崇睿送去的地方,可因为赵倾颜,他心生不舍,便再也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后来在听风荷苑崇睿提起时,皇帝忽然意识到,北荒对他而言是荒漠,是不毛之地,可对崇睿而言,那里,是不是就是他的福地?
可今日,子衿再次提起,北荒也好,渭西也罢,凉州也可……
子衿所提这三个地方,皆在边陲,且地势险要,物产不丰,唯一的好处,便是山高皇帝远,他们是存着什么心思?
亦或者,在崇睿心里,他最终也会将他遣往这几个地方之一?
他是发现朕要下手杀他了么?还是想在这几个地方卷土重来?亦或者,他是真的不眷念这大月美如画的江山?
皇帝的沉默,让所有人都提心吊胆,谁也不知皇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崇景,他却眯着眼睛,把玩着手指,心里不停的思忖,慕子衿这话何意?她是发现我要在渭西对崇睿下杀手了么?这是求和?还是,他们想在那几个地方的其中之一卷土重来?
这样的想法,与皇帝所想一般……
子衿一直跪伏在地,皇帝没有开口,崇景自然不会开口,他淡淡的看着跪成一团的子衿,眼里一半火热,一半冰冷。
良久之后,皇帝才幽幽开口,“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崇睿的意思?”
“是子衿所求,明觉大师告知,王爷此次出征西凉,恐有血光之灾,唯有远离朝堂,方可保住性命,子衿此生别无他求,只求家和,唯盼众安,盼陛下成全。”
成全!
他若成全了崇睿,这朝堂上下,还有谁能镇住崇景?
崇景,崇睿!
这两人的样子不停在皇帝面前交替,慕子衿倒是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
“崇景,你怎么看?”皇帝忽然指向崇景,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下意识的看了子衿一眼,这一眼却刚好被皇帝捕捉到,皇帝的眼神在子衿与崇景之间来回切换,子衿却始终低着头,谁也不曾看上一眼。
“父皇,此事乃国之大事,儿臣不敢妄议,还是交给父皇与朝中大臣定夺为好!”
此事,崇景自然是不好开口的,即便他多么希望崇睿离开朝堂,可在皇帝面前,他也绝不会表现出来,更何况,他并不希望崇睿封藩。
“好一个不敢妄议,有话说话,朕不怪你便是!”皇帝却逼着他说。
“若父皇实在要儿臣给个态度的话,儿臣倒是觉得,三哥文韬武略,有勇有谋,心怀天下,是为储君不二人选,封个藩王,埋没了三哥的才智,也是大月的损失。”
他,这是……
跪在地上的子衿眸色一凉,没想到崇景竟不给崇睿一点活路,处处为难。
“嗯,你这般说来,朕倒是觉得有理,你们兄弟八个,除了已故太子,其他几个倒都循规蹈矩,若说胸怀谋略,崇睿倒真是个中翘楚。”皇帝世故的睨了崇景一眼,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的惊心。
谁也没料到皇帝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子衿错愕的抬头看向皇帝,想从他眼里看出些端倪,可皇帝太平静,平静得让子衿觉得他这话是出自真心。
而崇景,他压根就没想到,皇帝会公然说出想将江山交给崇睿的话,一时间,他的眼神阴鸷得如同北荒冬日的荒野,寸草不生。
这时,赵倾颜踩着轻盈的步伐走过来,跪在子衿身边,“陛下,崇睿从未有此心,子衿也只想过些简单日子,陛下若是信不过崇睿,民妇愿留在宫中做质子,求陛下放他们夫妻离开。”
什么?
子衿身体一颤,她没想到母亲会说出这般话来?
如今皇帝在首座上看着,子衿也不敢说话,她的手指紧紧的握住衣摆,那一片嫩黄,被拧成纠结的形状,扭曲的,如同崇景的心。
赵倾颜,你好样的!
崇景万万没想到,赵倾颜会说这样一番话出来,这个女人,是皇帝的软肋,如同子衿,是他的……
皇帝此生,最求而不得的,就是赵倾颜,他会为了得到赵倾颜而放过崇睿么?
听到赵倾颜的话,皇帝的眼前一亮,可瞬间又幻灭,他眸色沉沉的看着赵倾颜说,“你可知,有多少人丢了性命也未必能得江山,如今我要将江山送给崇睿,你却不许崇睿要?”
“陛下,不是母亲不许王爷要这江山,而是王爷从未想过要这江山,还请陛下明鉴。”
以皇帝的为人,现在谁若是展露想要江山的心思,谁就有可能命丧皇帝之手,他此刻说要将江山交给崇睿,太蹊跷了。
“封藩还是回朝,朕需要仔细考虑,眼看着崇睿就要赶到渭西,先将战事扭转再说吧!”皇帝淡淡的看了赵倾颜一眼,而后说,“你们都起身吧!”
子衿跪得太久,加上身子太沉,起身的时候,差点摔倒,皇帝与赵倾颜吓得伸手,却都不及崇景手快。
在他脑袋还未作出反应之前,人已经循着本能跑过来将她拦腰搂住,他抱着子衿转了个圈,却忽然意识到自己错失了一个机会。
一个让她滑胎的机会!
当他看见皇帝阴鸷的表情时,他才知道,他错失的不只一点半点。
“摆驾回宫,崇景,你跟朕来!”皇帝狠狠的一拂袖,率先离开了永和宫大殿。
崇景将子衿放下,眼神残忍而肃杀,“慕子衿,今日这局,你设的可真好!”
崇景在子衿耳边留下一句话后,跟着皇帝的步伐离去。
赵倾颜忧心忡忡的走过来问,“子衿,皇帝到底是何意?”
“两种可能,一种是在试探我们的反应,一种,是真心想让崇睿……”子衿没有将话说到明处,因为她始终觉得后一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没事吧?”赵倾颜扶着子衿,上下查看。
“没事。”子衿摇摇头,眼神之中却透着担忧,今日此举,显然皇帝已经对崇景起了疑心,可是他对崇睿的态度,子衿还是有所保留。
毕竟,他算计崇睿的次数,一点也不少。
养心殿。
皇帝眸色沉沉的坐在龙椅上,怒气冲冲的屏退左右,“你们,全都给朕退下,未得传召,不得入内。”
“诺!”李德安领着众人躬身退下,偌大的大殿之上,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在对峙。
“你何时对你三嫂生出那等心思的?”皇帝没有拐弯抹角,直言不讳的问了出来。
崇景淡然一笑,“何时?反正我认识她,比崇睿早了好几年!”
他的不否认,让皇帝气得指着他的手指都在颤抖,“你可知,那是你的三嫂!”
“父皇,你不觉得我们经历如此相似么,你爱慕赵倾颜,赵倾颜不也是你臣子的女人,是你妻子的弟媳?”
说起来,真是一样!
“那不一样,在赵倾颜与慕良远成亲后,朕从未去打扰过她!”他以为他自己是高尚的,毕竟他没有强行将她留在身边。
“那父皇为何趁机让她脱离慕家,在慕家出事之后,又执意杀光慕家所有人?”
为了得到她!
皇帝被崇景问得哑口无言,“可那不一样,子衿是你亲嫂子,你三哥还在!”
哼!
“父皇这出尔反尔的态度,倒是练得炉火纯青,几天前,父皇可是允诺过的,杀崇睿于渭西,怎么,如今赵倾颜说要留在皇宫,父皇便要反悔了么?”崇景森森的露出一口白牙,像要撕碎猎物的狼。
“你……逆子,西凉之祸,是不是你一手操控的?”皇帝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崇景怒骂。
崇睿淡然一笑,“父皇此时才想到,晚了!”
“你……来……”皇帝刚要大喊,崇景却快如闪电的移步到他身边,用他精瘦修长的手指扣住皇帝的脖子,淡声说,“你若喊人,你便死定了!”
皇帝浑浊的眼眸里,忽然闪过明觉当时惊恐的眼神,他定是算到了这一幕,可是又不敢与他名说,难道真要死在他手里了么?
“你以为崇睿真这般宅心仁厚么,崇明是他杀的,是他杀的!”崇景残忍的笑着,“我的杀手亲眼看见他将药放在崇明喝的酒里,之后,崇明就死了,你们都以为那是马上风,其实那是慕子衿调制的毒药,这样的崇睿,是你心中属意的太子人选么?”
“你说……什么?”皇帝简直不敢相信,李妃先是杀他母亲,后又处处算计,也未曾见崇睿这般对待崇智与芷水,为何……
“父皇,心很疼吧,你所养的儿子,有能力的都是心狠手辣不折手段的,真正宅心仁厚的,却是扶不起的阿斗,本质而言,我与崇睿,与你其实是一路人。”
崇景说着,便放开了皇帝。
皇帝跌坐于地,一脸灰败,“所以,你也是恨朕的,是么?”
“为何不恨,父皇可知,当年您将我流放渭西,那张公公虐待我,每日用各种手段折磨我,他说他是没那物件,不然便要奸污我,就是因为没了那物件,他才更加变态的折磨我,我不堪所累,逃出渭西,一路北上,后来又遇上个变态,他教我机关术,教我杀人,也教我用身体去交换任何好处,不管是男人女人,只要能用得上我的身体,我都得用,后来我渐渐的强大起来,再也不用用身体去交换任何好处,可我心里,却从此盘踞着一条毒蛇,我要全世界毒为我的遭遇负责,你,又如何能逃过?”
听到崇景的话,皇帝的眼里,终于流下一串悔恨的泪。
“你是恨当年没有直接杀了我,还是恨让我回到皇宫?”崇景冷冷的看着皇帝,他心里的毒蛇,已然窜到他眼里。
皇帝仰着头,心如死灰的看着繁复的穹顶,思绪飘忽到八年前,慕良远从北荒回来,将崇睿的经历告诉他时,他笑得那么残忍。
如今,崇景的笑,便如同那时的他。
没走到最后,谁也不知,谁是最后的赢家!
他最不待见的两个儿子,最后都独自成长起来,在他需要他们时,他们出现了,却没有给他任何惊喜。
以往,他以为崇睿的恨与崇睿的心机,都是他应该忌惮的东西。
平妃的娘家可以助大月,而崇景虽然回来的手段有些过,但对他却始终孝顺,即便他是装的,起码还有平妃在他手里,崇景应该不会太放肆。
可没想到,崇景的善良,早已被他的遭遇磨灭。
哈哈哈哈!
皇帝苍凉的笑着,“你要杀我是么?”
“不,我不杀你,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那夜,谁也不知皇帝与崇景所做的交易是什么,只知第二日,皇帝忽然下诏,封崇景为太子,并监国!
消息一出,朝野哗然。
消息传到永和宫时,子衿正在给崇睿写信,唐宝连滚带爬的飞扑过来,抓着子衿的衣袖干嚎,“王妃,景王殿下变成太子了。”
子衿的手顿住,那薄如蝉翼的纸张上,原本写好的字被晕开,变成模糊的一团黑影,如同子衿此刻的心情。
到最后,她还是没有算过崇景!
一滴泪,从子衿的眼角滑落,摔在信笺上,晕出一抹淡淡的灰。
闻讯赶来的还有晓芳,她跺着脚生气的说,“昨夜崇景的人出现,将藏在暗处的绯影逼走时,我就应该想到,崇景会有所动作的。”
“罢了,是我大意轻敌,是我高估了人心!”她以为皇帝至少会沉住气,慢慢的找到证据,并将崇景诛杀。
没想到,这场反转,打得她措手不及。
“太子殿下驾到!”门外传来唱喏,晓芳严阵以待,子衿却面如死灰。
“晓芳,你带着撕狼退下,任何时候,不许出手,若他真的要杀我,你们必须带着母亲迅速撤离,你们都要记住,王爷千万得活着,只要他活着,就能给我报仇,只要他活着,就够了。”
对子衿而言,这三年,都是偷来的,她何其幸运,能遇见崇睿与这一群可爱的人。
“不,要走一起走!”晓芳摇头,不肯离开。
清虚老人从暗处走来,“你们去做好撤退的准备,小丫头的安全我来负责。”
对于清虚老人而言,千军万马也挡不住他。
只要他想,弄死崇景不过就是举手之间,若是只保子衿一人离开,他有的是把握。
晓芳看了一眼子衿,子衿对她点头,晓芳咬牙撤退,见晓芳离去,子衿这才安心。
“前辈,我不能连累你!快走!”子衿知道清虚老人能护她周全,可是她却再也不敢低估崇景的实力。
“我在暗处,你且放心,我不会丢下你!”清虚老人的话音刚落,寝殿的大门就被人大力推开,两扇大门发出巨大的“哐当”声,听得子衿心惊肉跳。
看着一身黄色朝服的崇景,子衿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
“我的愿望,只完成了一半,还有一半,你是知道的,能不能得偿所愿,就只能看你表现如何!”崇景淡然的笑着,他的笑容之中,却夹着一抹忧伤。
“这天下多的是美人如玉,太子殿下何必执着?”子衿从未想过,被人喜欢,竟也是这样恶心的事。
崇景走上前来,伸手捞住子衿胸前那缕长发,子衿嫌恶的后退,却被他握住头发往前一拉,子衿吃痛,可她却面不改色的看着崇景。
“你知道的,这天下所有的女子加起来,都不如你一个。”崇景的手上明明那么用力拉扯子衿的头发,可他的语气却始终温柔。
恍惚间,子衿仿佛想起崇睿,他总是沉默的,偶尔开口,也是语气冰冷,可他的手,却始终温柔。
原来,这便是人与禽兽的差别。
崇景可以一边大言不惭的说爱,一边却可以毫不留情的毁灭。
“可这天下唯一的我,却只爱天下唯一的崇睿!”子衿不惧他拉扯,不断的后退。
崇景伸手一捞,将子衿牢牢的反锁在怀里,他恶狠狠的说,“慕子衿,你一定要这样逼我么?”
子衿知道自己挣脱不开,也不挣扎,她惨然一笑,“太子殿下,是你逼我,不是我逼你!”
“说的好,对,本宫是在逼你,现在,我给你机会选择,一,弄死这个孩子,跟我在一起,我放崇睿走,二,我先弄死这个孩子,而后软禁你,再杀崇睿。”
结果一样,只是体现的手法不一样而已。
子衿忽然从发间取下发簪,将发簪精准的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好啊,那你杀了他们吧,正好我们一起死。”
她的如云秀发,像柔软的云朵一般,从崇景的脸上拂过,柔得像水一般,却扎得人生生的疼,就如同慕子衿这个人。
看似温柔无争,事实上却心若磐石,坚定不移。
崇景的瞳孔骤然缩紧,他狠狠的,用他青筋暴涨的手指一把握住子衿的手,“慕子衿,这孽种就快出生了,你舍不得他死,这招对我无用。”
“是么?”子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能按着崇景的手一同用力,崇景吓得瞳孔涣散,连忙握着子衿的手撤回来,一行刺目的鲜红,顺着子衿的脖子往下流,染红了子衿的素白衣服。
“慕子衿,你非要逼着我杀崇睿是么?”崇景将簪子抢过来,狠狠的射在门柱上,簪子上的紫玉状水滴步摇一摇一晃,从门缝中偷洒进来的日光,折射中幽美的微光。
子衿十分珍惜这枚簪子,一个纵步跑上去想将簪子拔下来,可奈何她力气太小,根本就无法撼动那枚发簪。
子衿珍惜这枚簪子,崇景却痛恨这枚簪子。
犹记得那年七夕,崇睿便是当着他的面,将这枚发簪送给慕子衿,自此之后,不管何时,子衿都未曾取下这枚发簪。
崇景将子衿拉开,而后伸出两个手指,轻轻一挥,那枚簪子便断成两截,一截深深的埋在柱子之中,另外一截,掉在地上,被摔成粉碎。
“不要!”子衿想去抢夺,可哪里是崇景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枚玉簪碎成一段段一粒粒。
子衿跌坐在地上,将那些散碎的白玉捡起来,仔仔细细的用手绢包好,锋利的棱角刺伤她,她也毫不在意。
“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日后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也许是没有外人在场,崇景便纡尊降贵的蹲下来,握住子衿受伤的手指,眸光之中,带着沉痛与哀伤。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崇景,你从我这里滚出去!”子衿眸色冰冷的看着崇景,若是她的眸光能杀人,此刻的崇景,只怕已然千穿百孔。
崇景隐忍住怒气,淡淡的说,“好,我走!”
他走了,带着孤寂……
他离开时,从他垂落的手指上,有鲜血一滴滴的滴落,刺伤慕子衿的同时,他也刺伤了自己。
他最深爱的,是慕子衿的暖,可慕子衿对世人皆暖,唯独对他,没有一丝温度。
崇景离开后,子衿便捧着那堆碎掉的簪子哭得肝肠寸断,清虚从暗处走出来,手扶着圆柱,轻轻一拍,便将那枚簪子取了出来。
“小丫头,你若哭了,你就输了!”言落,清虚老人又没入暗处,再也没有动静。
墨影回来探查,发现永和宫平安无事,便将人全都接回来,大家各自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好像之前这里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
唯有子衿披头散发的对着那堆碎玉,从正午一直坐到黄昏……
墨影在给崇睿的回函中书:白玉簪碎,妃甚悲,宽慰之。
黄昏时分,新任东宫总管蒋公公领着数十位宫女,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红锦缎覆盖着,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最奇怪的是,那些宫女身后,还跟着数十位禁卫军,各个凶神恶煞。
而那位蒋公公,外表阴柔,笑起来总给人一种森然之感,一副尖嘴猴腮的狡猾模样,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
蒋公公笑意盈盈的对子衿鞠躬,“睿王妃,这是太子殿下所赐,金、银、玉、紫檀、黄花梨木、象牙各色发簪,还请睿王妃笑纳。”
“你叫我什么?”子衿淡淡的站起身来,整理好衣摆,她脖子上那些干涸的血渍,在跳跃的烛火中,显得格外可怖。
呃!
那蒋公公以为自己听错了,“莫非王妃希望……”
那蒋公公尚未说完,便招来子衿狠狠一耳光,子衿声色俱厉的说,“你既叫我睿王妃,便应该知道,我是崇睿之妻,太子殿下以何名目送我礼物?”
这……
蒋公公没想到,子衿会这般直言不讳的指出太子之心,一时间他也无话可说,只能愣在当场。
可毕竟是久居皇宫的聪明人物,蒋公公思量了片刻之后,便对身后的众宫女说,“来啊,都将锦缎拿开,让王妃看看,这些发簪,可是太子殿下花心思,从京都各大银楼挑选出来的上等货。”
锦缎揭开,琳琅满目的各色发簪,在托盘之中安静的躺着,子衿越发想念那支被摔断的白玉梅花簪。
子衿从最左边那位宫女手里拿起一只玉簪,玉是好玉,握在手中温润可亲,通体雪白,泛着柔光,就是在簪花处,有一丝绿意,匠人别出心裁,便根据玉石本身的特色,打磨成叶子,朴素中透着别致。
子衿素手一扬,便将那枚玉簪丢在地上,“即便崇景给的再好,也不及我家王爷送的一只木簪。”
站在那名宫女身后的禁卫军,在子衿脱手时,便拧着那宫女的头发,像杀鸡一般,一剑抹了那宫女的脖子,托盘中的簪子散落了一地。
其余的宫女没敢大叫出声,但是像约定好的一样,纷纷跪下,将托盘高高举起,并齐声祈求,“求王妃救命!”
“你……”子衿没想到,那人会不懂声色,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杀了一个无辜的宫女。
蒋公公阴森森的笑着说,“王妃,太子殿下有令,您若不收下,这几个宫女便只能死!”
子衿气得浑身颤抖,她没想到,崇景会用这样的方式,逼着她去接受他强行赠与的一切。
“劳烦各位姑娘将首饰放到寝殿,有劳!”赵倾颜站出来,从自己头上取了一只发簪,将子衿的青丝挽成髻,柔柔的固定在后脖子处,更显得她的颈项犹如白天鹅那般优美纤细。
子衿疑惑的看向赵倾颜,赵倾颜却温柔的握住她冰冷的双手,对她摇头。
子衿冷冷的看着蒋公公,然后对那杀了宫女的禁卫军说,“你刚才杀她时,可有害怕?”
那士兵不知子衿何意,只得将求助的眼神看向蒋公公。
“奴才等也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办事,若是惊扰了王妃,还请王妃勿怪!”蒋公公陪着笑脸说。
子衿淡然一笑,“他既惊扰了本王妃,本王妃为何不能怪罪他,你,将他双手剁下来!”
听到子衿的话,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赵倾颜拉着子衿的衣袖,“子衿……”
子衿淡淡的退开,再次对蒋公公开口,“本王妃命你,将他双手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