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义只觉得头皮一麻,险些栽倒在地,不说要吵得逼真些么?为何三哥还要保持矜贵模样?
“你才有病,枉我去湖边给你孩儿猎了水貂,给他做礼物,你却安排人在那处伏击我,你今天不给我交代清楚,我就不走了。”崇义将广袖一拂,坐在地上撒泼。
“我没派人杀你,信不信由你!”崇睿始终不咸不淡的说话。
子衿见状,不由得站出来解围,“崇义,你三哥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你与嫂嫂说说,你为何怀疑三哥要杀你?”
“我今日在朝堂上与他说,让他陪我去西山骑马,他非说要在家陪你,我便自己去了,可我西山之事,除了他我也没告诉谁,如何会有人事先伏击在湖边?”崇义坐在地上扇风。
他用口型对子衿说,“给我茶水,渴!”
子衿想去给他倒水,却被崇睿一把拉住,崇睿冷冷的睨了崇义一眼,用口型说,“继续!”
崇义深知得罪崇睿的下场凄惨,也不敢指望他会大发善心,只想赶紧表演完走人。
“你都说了是在朝堂上说的,那若有人有心听去,也尤未可知,你三哥若是想杀你,哪会用这般笨的法子,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你三哥嫌疑最大么?”子衿的声音不大,但是她说话不疾不徐,又清脆悦耳,那些藏在暗处偷听的,倒也听得清清楚楚。
“你意思是有人想嫁祸三哥?”崇义翻着白眼,实在是忍不住那种口干舌燥的感觉,自己起身去倒了一杯水。
“子衿,你与这蠢货解释这么多作甚,将他赶出去,日后不许再自由出入永和宫!”崇睿一直保持着淡然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句句让崇义想吐血。
“你凭什么说我是蠢货?”崇义脸红耳赤,吵真格的了。
崇睿整理了一下衣摆,而后凉声说,“被人利用不自知,还来我这里大吼大叫,说你蠢,猪都不愿意。”
“你……你……”崇义你了半天,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骂回去。
“好,不来就不来,你当我稀罕啊!”言落,崇义转身就走,那愤怒的样子,显然是真被崇睿骂生气了。
院子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许多,被崇义这样一通吼,崇睿只觉得头疼,他淡声说,“杏儿,将此处收拾收拾,日后不许崇义自由进出,否则家法伺候。”
“诺!”杏儿屈膝行礼,然后低头收拾。
崇睿打横将子衿抱起来,往寝殿走去。
只剩两人在,气氛未免有些尴尬,“真生气?”崇睿凉声问。
哎!
子衿幽幽一叹,“我若是不气,王爷定也不信,这是皇宫,王爷即便情难自已,也要收敛些才对。”
“嗯,我下次注意!”听到子衿说情难自已,他便真的“情难自已”。
子衿气结,“王爷还是将我放下来吧!”
“那日,她去给我送参茶,也不知为何,情绪便激动不已,我躲避不及,刚好那时崇义又推门进来,我不是故意的。”
崇睿看着帐顶,装着不经意的解释。
“王爷,何絮儿终究是你的软肋,若说崇景真的以此为由,到陛下那里参你一本,可如何是好?”子衿始终担忧的,都是崇睿的安危。
“你今日让崇义与我吵架,不就是想让父皇知道,有人在算计我,离间我与崇义么?”若崇景足够聪明,定然不会在这时候去皇帝那里告状。
他要争取时间,拿到崇景致命的证据,这样起码大家的筹码一样。
“这样终归也不是长久之计。”以崇景的性子,他哪里会留下什么证据给崇睿?
“对了,昨夜何絮儿那里进了一个被人下药操控的女子,看崇景那样子,知道那女子的主人是谁,可是崇景也不知那人的行动,我怀疑他是想去找证据。”现在若是所有敌人都拿他和何絮儿的事做文章,他还真不知如何设防。
“抓着证据,就是抓着你的命门,你现在是监国,抓着你的命门,便等于抓住了大月的命门。”想起越来越乱的局势,子衿不由得有些浮躁。
在宫里不如宫外,做事能放得开,在这里,做任何事,都要靠演技,还有观察入微的心思,否则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罢了,你辛苦了一天,先休息吧!”崇睿说着,便将子衿抱到榻上去,开始在药箱你翻找清虚前辈留下来的治疗烫伤的药。
子衿的手伤的这么严重,都能恢复如初。
崇睿给子衿抹药,子衿看着崇睿头顶的黑曜石发冠,忧心的问,“崇景会不会趁你与崇义争吵而对崇义下手,并嫁祸给你?”
崇睿淡然一笑,“你少担心他,这会儿,肯定赖在父皇那里不肯走,他不傻,才不会这时候回去呢!”
呃!
子衿有些无奈,好好的一个皇子,怎么一身的市井流氓气?
事实上,还是崇睿比较了解崇义,他走到半路,忽然脚步一顿,“我这个时候回去,若是那人躲在暗处要杀我嫁祸给三哥,那岂不是一箭双雕,不行,今夜说什么都要赖在父皇那里。”
崇义这般想着,也这般做了。
他一路走到养心殿,见李德安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他,他也笑眯眯的看李德安,“李公公,父皇睡下了么?”
“六殿下这是……”一般过了晚膳,皇帝是不见任何皇子的。
“李公公,本殿下今日在宫外遭人暗杀,内心实在是惶恐不安,需要父皇的真龙之气帮我镇压一下,你就行行好,让我进去?”
他说话的时候,脚已经往殿内挪。
李德安扬了扬手里的拂尘,陪着笑脸说,“那还是让奴才去禀告一下吧!”
说着,便进了内殿。
内殿之中,被皇帝叫到永和宫伺候的小太监正在跟皇帝说崇义与崇睿吵架的情况,李德安走到皇帝身边,附耳与他说了一番。
皇帝听后,淡淡的说,“让他进来吧,朕这几个儿子,也就他心思单纯,还有点小聪明,还知道要躲到他老子这里来。”
李德安恭敬的唱喏着,让崇义进了大殿。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今日的气色好了许多,儿臣这心里,总算是高兴了些!”崇义跪在地上卖乖。
皇帝冷哼一声,“今日出去野,又没带随从是么?”
“父皇,儿臣是去西山,哪用带什么随从,只是没想到,竟有人这么大胆,竟敢在西山对儿臣下手!”说到被暗杀,崇义便来气。
“你怀疑是你三哥对你下杀手?”皇帝也没跟崇义绕弯子,每次他跟崇义绕弯子,最后都给自己找了一肚子气,如今身体不好,他不想气。
“起先儿臣是怀疑三哥的,我今日邀他去西山他不去啊,我当时特别愤怒,便来找了三哥晦气,可三哥却言之凿凿的说不是他,还说是有人嫁祸给他。”
皇帝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淡淡的说,“平日你跟你三哥最是走得近,怎么会怀疑是他杀你?”
“说到这个,就要怪那天儿臣莽撞,那日三哥刚接手监国大事,儿臣想说去给三哥帮帮忙,哪曾想何贵妃先一步去慰问,我推门用力大了些,便将正要离开的贵妃撞到三哥怀里去了,我看三哥那脸色黑沉沉的,便知道他生气了。”
“说重点!”皇帝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个重点,不过他倒是没想到,何絮儿在崇睿怀里,竟还有这样一番插曲。
“重点就是,当时三哥便将我臭骂了一通,说什么这若是在寻常人家,那何贵妃便是我们的姨娘,我这一撞若是有人毁她清誉,并以此诟病三哥,那三哥就麻烦大了,我就想啊,是不是真的有人诟病了三哥,三哥一生气,便咔……”
崇义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真真假假的说给皇帝听。
“那你信你三哥会杀你么?”皇帝的眸色越发的幽深,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说起来,这世间待我最好的便是父皇与三哥,兄弟几个,就我与他走得近些,我自然是不信三哥会杀我的,他还提醒我,这几日都不许一个人出宫玩,他说那人一击不成,肯定还有后招。”
“这你就信了?”皇帝虽然知道崇义心思单纯,可没想到他会单纯到这种地步。
崇义瞠目结舌的看着皇帝,“父皇,你是说三哥真的要杀我?”
“混账小子,叫你跟在三哥身边多学些谋略,你非要去练马术,笨死了,今晚便在外间的躺椅将就一夜,明日父皇给你找几个功夫好的侍卫。”
皇帝也没说他到底怀疑崇睿没有,崇义单纯归单纯,可他并不笨,他知道这时候万万不能问,所以他倒是心安理得的睡觉去了。
皇帝与李德安交换了一个眼色,李德安便凑上来,皇帝小声的说,“你说,到底是谁在嫁祸崇睿?”
“陛下,三皇子现正监国,若是有哪个皇子野心勃勃的话,自然是要视他为眼中钉的。”李德安的话,让皇帝深思。
“那你说说,朕是不是真的该立个太子了?”
李德安诚惶诚恐的跪下,“陛下,这等大事,您还是与赵相他们去商议吧,奴才哪里敢妄议朝政,奴才最多就是与陛下说说话,解解闷子。”
“瞧你那点胆子!”皇帝睨了李德安一眼,没有在说话。
可他眼前却不断出现崇景的样子,看到崇景的第一眼,他便知道这儿子不简单,或许了尘大师说的一点都没错,崇景,比崇睿有野心多了。
哎!
皇帝叹息,儿子大了,渐渐的,都由不得他掌控了。
京郊地下暗室。
崇景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属下,淡声说,“你连崇义都杀不掉,你说说,留你何用?”
“主人,当时崇义身边有郭全福在,那人功夫不弱,属下是担心被他抓着,从我身上找到把柄,这才没敢逗留。”崇景待无用之人,素来心狠,那人深知,今夜他若是不给崇景一个能让他信服的理由,他也无需见明日的太阳。
“你身上,能有什么把柄?”崇景最恨被人要挟,他眼里凛冽的杀气,已经无法掩饰。
“主人,我身上的玉佩,便是最好的证明不是么,若是我被生擒,即便属下不开口,崇睿也知是主人下手……”
崇景勾唇,露出残忍的笑,“那又怎样,他还知道阮成恩是我杀的,不也一样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不……不,主人,崇睿最重情义,阮成恩与他并无直接关系,可那么多皇子中,崇睿与崇义关系最好,若他知晓是主人杀了崇义,说不定便会撕毁盟约,是以……”
那人的话没说完,便觉得脖子一凉,他惊恐的伸手捂住脖子,便感觉有泊泊的鲜血从脖子上流出来。
而崇景,他手里握着他的软剑,剑身上有一丝暗红的鲜血,崇景不甚在意的拿出锦帕,将血渍擦干净,而后凉声说,“他最重情义?他撕毁盟约?他若是重情义,如何会杀了太子,我们都是明德的儿子,我从不信他会助我登上帝位,从不!”
那人一双眼睛不甘的瞪视着崇景,而后缓缓的倒下去,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崇景淡淡的看着那人的尸体,对暗处一个黑衣人说,“去,杀了崇义,崇睿让我不痛快,他也休想快乐。”
“诺!”黑衣人眼里闪过一丝薄凉,淡淡的,很快便淹没在他眼底。
那黑衣人去到皇宫之后,守在崇义的房间里,一直等到快天明,也未能将崇义等来,不得已,他只能离开皇宫。
那人离开之后,一个黑衣人站出来,往皇城方向看了一眼,而后飞身淹没在夜色中。
赤影与魅影从暗处走出来,赤影悄声问,“这是谁的人?”
“皇帝的!”魅影说完,转身便要走。
“不跟上去?”赤影指了指来杀崇义的黑衣人消失的方向问。
魅影负手而立,淡淡的看着远处泛着红光的天空,“没用,跟了那么多次,哪一次不是被他逃走,去告诉王爷吧。”
两人融入夜色之中,皇宫也开始苏醒过来。
待两人离开之后,一身朱红色朝服的崇景走暗处走出来,他倒是没想到,皇帝手里竟然还有这样一群人。
“哼,不管你们如何防,与我作对的,都得死!”
崇景说完,便收起阴鸷的表情,淡笑着往养心殿走去。
崇景未能杀了崇义,之后几天,崇义都十分乖巧,天天待在宫里听他母妃念叨,说要给他找哪家哪家的小姐成亲。
尽管内心崩溃,可崇义竟从头到尾都听着母妃念叨,偶尔还十分配合,点评那些送来画像的大家闺秀的相貌。
于是,惠妃便来了兴致,见天的带着各种各样的美人,前来与他探讨琴棋书画。
六月初八。
养心殿内殿。
“父皇,儿臣见父皇身体大好,心存欢喜,这监国……”他没将话说完,可皇帝哪里不懂?
他喝了一口清茶,润了润嗓子之后才说,“别人都恨不能霸着这个位置,你却要退给朕?”
“父皇说笑了,这天下是父皇的,谁能霸着这个位置?”崇睿口不对心的跟皇帝虚以委蛇。
皇帝听后,淡淡的说,“朕这些日子精神是好了些,可未选出太子,便没有人替朕分担,朕这身体啊,一天不如一天,你还是多分担些吧!”
“诺!”崇睿口中答应着,心里却在思量,看来要与赵由之商议一下,让人出头,将崇睿赶出皇宫才好。
父子两各怀心事,一时间也没人开口说话,这样安静的氛围,在夏日炎炎的午时,显得沉闷而让人心焦。
“陛下,不好了,出大事了!”平素沉稳的李德安都这般大惊失色,崇睿与皇帝也不由得心往下沉。
崇睿迎上前去,握住李德安的手问,“李公公,出了何事?”
“陛下,西凉五日前突然发兵,将渭西占领了。”
“你说什么?”皇帝惊得站了起来,“西凉与我大月可是签订了休战契约的,他们这是想反悔?”
崇睿的眉头紧紧的拧着,在眉心处纠结成“川”,他沉声开口说,“西凉大皇子在京都被杀,刚哲的嫌疑排除之后,便再也没有下文,他们是不是以此为由发兵的?”
李德安点头,“是的,这是战书!”
大月无德,杀吾皇子,向天问道,誓灭大月!
皇帝拿着战书,气得双手发抖,“好狂妄的口气,他西凉哪里来的胆子?”
“父皇,西凉贸然出兵,其中定有蹊跷,若不然为了一个死因不明的皇子,他们如何敢发兵?”崇睿已经隐隐从里面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兵临城下,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将他们阻拦在渭西境内,不能再往前,传慕……”皇帝顿住,慕良远已死,他还能用谁?
崇睿未敢开口请命,因为这样一来,大月几十万的大军,全都握在他手里,这对皇帝而言,恐怕是极大的威胁。
“传召所有文武大臣到养心殿来议政!”皇帝眼里闪过一抹沉痛,慕家似乎勾起了他心底深处的痛。
那些与他一同争夺下这万里江山的人,都死了。
崇睿默默的走到皇帝的桌案前,取了纸笔,仔细的将藏于胸中的大月地图绘制出来,他绘制地图的时候,皇帝没打扰他。
崇景是第一个赶到皇帝寝殿的,他看到崇睿在绘制地图,眼里闪过一抹寒凉,还有一丝兴味。
他,等的机会来了。
皇帝见他到来,淡声问,“景儿,你对西凉贸然发兵,可有何看法?”
“回父皇,西凉虽是大月属国,可西凉人骁勇善战,若真是拼了命要与大月一战,只怕我大月也讨不到半点好处,尤其是他们在大月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出兵,大月一时半会儿,只怕有些吃亏。”
“若依你之见,你会如何阻拦西凉大军进犯?”皇帝眸色沉沉的看着崇景,崇景心里一沉,莫非……
可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父皇,行军打仗的事,三哥才最有发言权,儿臣对大月的兵力还有地形走势都不熟悉,不敢妄言。”
“崇睿……”皇帝意味深长的咀嚼崇睿的名字,崇睿在军中的威信,让他忌惮。
“父皇何须忧心,他的妻儿都在宫中。”崇景看着正在绘制地图的崇睿,笑得云淡风轻的提醒皇帝。
皇帝看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心里闪过一抹赞许,越发觉得崇景做事风格,深得他心。
是啊,他的妻儿老小都在皇宫,又何须惧怕他?
不多时,所有的王公大臣都匆忙赶来,赵文修焦急的跪在皇帝跟前,“陛下,听说西凉反了?”
“反了,以大皇子被大月害死为由,大举进犯。”皇帝斜靠在榻上,双手握拳又松开,松开又握拳,如此反复着。
“西凉这等弹丸之地,竟也敢犯我大月,简直不知死活!”秦顺气愤填膺的站出来,躬身对皇帝说,“陛下,臣请愿让邹顷将军出战迎敌。”
邹顷?
秦顺的亲家!
“秦相这般信口开河,可曾想过后果,邹顷当年肆意掠杀,不得军心,他如何能号令大月五十多万大军?”赵文修站出来,冷冷的讽刺秦顺。
秦顺的眉头跳了跳,幽冷的说,“如今除了邹顷将军,便只剩何光远将军可用,可何将军是贵妃娘娘生父,如何能去涉险?”
“国之兴亡,匹夫有责,贵妃娘娘的父亲又有何不可用?”崇德拱手站出来说,“父皇,何将军却是最好的人选。”
“各位请移步过来,好共商对策!”崇睿将他绘制好的地图挂到墙上,神情肃穆的看着众人。
所有人都移步过来,崇睿沉声说道,“渭西一过,便是朗州,朗州富庶,若是让西凉军队夺走朗州,他们最少可以与我们多僵持一年以上,所以,集结大军保卫朗州刻不容缓。”
“各位臣工对于将领人选僵持不下,可小王却觉得,三哥文韬武略,对大月的每一寸疆土都了若指掌,由三哥出战,最适合不过。”
崇景的话,让所有人沉默。
崇睿也沉默,他原本就有心出战,但是碍于皇帝疑心,他便没有主动请缨,可如今,崇景当着众臣的面提出来,崇睿却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鬼。
那曾想,皇帝居然也点头,“那便有睿儿主帅,何光远与邹顷为副帅,崇德你与吏部官员通力合作,替你三弟筹措粮饷,大军明日开拔!”
“父皇,保卫大月,本是儿臣义不容辞的责任,可父皇身体不适,兄弟之中,只有二哥最是体贴,儿臣还是希望二哥照顾父皇,粮草一事,儿臣推荐赵由之赵侍郎。”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有粮草安全,他们在沙场拼杀才安全。
崇睿提出这个要求无可厚非,一来赵由之中立耿直,二来他与芷水是夫妻,断然不会对崇睿下手,臣工们对此倒是没有异议。
皇帝淡淡的睨了崇睿一眼,“筹措粮饷原本就是吏部之事,你却让礼部侍郎去办,这不是叫父皇为难?”
“父皇,以由之之才,屈居礼部原本就是屈才,父皇何不趁此机会,给儿臣等年轻儿郎历练的机会?”崇睿的态度很坚决,若是粮草筹措不能交到赵由之手上,便等于将他的后背交给敌人。
为了稳定崇睿,皇帝思量着,终于缓缓点头。
“那粮草便交给赵驸马筹措,你等商议一番,看如何阻拦较为合适?”皇帝觉得有些体力透支。
“父皇,四弟善用机关术,儿臣愿请四弟与我一同出战渭西,他的机关术能以一敌百,有了他的相助,大月便如虎添翼,打败西凉指日可待。”
崇景的瞳孔骤然一缩,他没想到,崇睿竟敢跟他来这一招。
“陛下,臣有事禀奏!”赵文修站出来,躬身对皇帝说。
皇帝靠在榻上点头,“你且说来?”
“这些日子睿王殿下与景王殿下协助监国,景王殿下治国才学与睿王殿下不相上下,若是让他二人都上了战场,只怕朝中无人主持大局,须得慎重!”
看似不偏不倚的一句话,可崇睿却清楚,若是他们两人必须要留下一人,那这一人,只能是崇景。
毕竟,崇睿有带兵打仗的经验。
“赵卿此言甚是有力,崇景留下,你就让崇智与你同往吧!”皇帝说着,便闭目养神,再也不看崇睿一眼。
崇睿的手紧了紧,而后淡淡的说,“诺!”
崇景得意的看着崇睿,“三哥,能者多劳,小弟便在京都等着三哥凯旋而归!”
他十六岁上战场,崇智十八岁上战场。
皇帝对待他不喜欢的皇子,总是这样残忍的。
赵由之替崇睿不平,正欲站出来说话,却不经意看到崇睿对他摇头,他心里一惊,他如今的状态,若是贸然站出来,那皇帝势必会质疑他们的关系。
他,还是要为崇睿保证好大后方。
众人离开后,崇睿并未离开,他思量了片刻,才将怀里的玉佩拿出来,淡声说,“父皇,儿臣那日从杀害阮太医的凶手,还有前来劫尸焚烧阮府的杀手身上,分别找到了四枚玉佩,这些玉佩做工精妙,是佩也是钥匙。”
崇睿一边说,一边将玉佩变形成钥匙的样子,交到皇帝手上。
皇帝眸色沉沉的看了一眼,凉声问,“为何时隔如此久才拿出来?”
“那****原本想找机会交给父皇的,当时崇景整日都跟在父皇身边,儿臣又没弄清楚这钥匙的用途,便搁置下来了。”崇睿没说这事与崇景有关,可是以皇帝多疑的性子,却一定会自己怀疑到崇景身上去。
与其让皇帝觉得他在打小报告,不如让皇帝自己去揣度崇景。
“你的意思是说,这玉佩与崇景有关?”皇帝眯着眼睛,回忆崇景自回宫一来的所有表现,他深知崇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但……
“不,儿臣不怀疑任何人,也不信任任何人,若是父皇觉得能告知崇景,那儿臣离京之后,父皇便交给崇景去查吧!”
崇睿说完,躬身退出了大殿。
皇帝拿着那几枚玉佩,反复的把弄,见玉佩巧妙的变成钥匙的样子,他不由得想起崇睿说的话,崇景善机关术。
看来,这些皇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永和宫。
崇睿回来时,脸色十分难看,子衿一抬头,便看见他隐忍的模样。
“王爷,怎么了?”子衿快步走上前来,握住崇睿的手腕,焦急的问。
崇睿一把将子衿搂在怀里,紧紧的搂住。
赵倾颜见他神色有异,心下也有些着急,可崇睿现在的样子,她也不好上前去过问。
良久之后,崇睿才放开子衿,“我要出征了!”
崇睿的话,犹如平地惊雷,炸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出征?没听说有战事啊?”
子衿柔声问着,心里却隐隐觉得,崇睿的这次出征,多半是人为的。
赵倾颜脸色一白,“陛下为何要在这时派你出征?”
“他?崇景下好套,他压着我的头往里钻,他如何不会在此时派我出征?”崇睿心里,对皇帝的最后一丝亲情,也被皇帝亲手扼杀。
“王爷要去何处打仗,为何说与崇景有关?”子衿心里着急,所有事情她都抓不住核心,只觉得怪异,这种不踏实的感觉,让她害怕。
“你可记得魂归出事那日都发生了些什么?”崇睿握住子衿的手,在这样的夏天,他的手都一片冰凉,他需要子衿的温暖。
特别需要!
“魂归是跟踪崇景去的,结果……”子衿睁大双眸,“你是说,西凉三皇子翌日匆忙离去,是被人怂恿的?”
“所以,西凉出兵,全是崇景一手策划,他这么做,是想在战场上了结王爷么?”晓芳没想到,崇景为了得到皇位,竟这样下作,置大月百姓的安危于不顾。
崇睿才平定了几年的天下,就这样,被一个回宫不到一个月的皇子搅弄风云?
“我更担心你,我出征之后,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所有饮食一定要小心,那些毒药毒针,随时放在身上,他若敢……杀了他!”
相对而言,崇睿更担心崇景是想将崇睿弄走,从而对子衿下手。
“王爷放心,我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崇景看子衿的眼神那么****,子衿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定然不单纯,女子本弱,为母者强。
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一点伤害!
“崇智也要随我出征,我想,父皇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将我与崇智一同送上战场,似乎也是他想要的结果。”崇睿拧着眉淡声说。
子衿却心里一惊,“如同当年王爷以少年之姿只身一人闯北荒,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这般么?”
“是!”崇睿的眼里,平静得只剩下一片冰冷。
赵倾颜却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这是,想让你们……”
她终究没有将“死”字说出口,毕竟崇睿出征在即,这话若是说出口,是多不吉利!
“王爷,将西凉逼退之后,便不要回来了,取道北荒,我会找机会脱身的!”子衿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坚定与悲凉。
“你想让我自立为王?”崇睿没想到过要以叛国者的身份去北荒称王,虽然皇帝待他不仁,可他终究放不下大月的苍生社稷。
“哼,有何不可,皇上与崇景处处相逼,要活,就只能反!”
“不,你与母亲在他手上,我如何能安心北上?”在崇睿眼里,子衿远比这秀丽江山重要。
子衿附耳与崇睿说了一番话,崇睿听后,将信将疑的说,“这般,真的管用?”
“王爷你切安心去打仗,京都的仗,我来替王爷打!”子衿眼神笃定,眉目之间含着隐隐的自信,让她整个人充满了英气。
崇睿揉了揉子衿的鼻尖,“好,那我便信你,我让刚哲在那里守着,他不随我出征,你若是逃不走,便用毒杀了崇景,到时候崇义自会出来主持大局。”
子衿点头,“你放心,我想杀崇景不是一天两天,我不会客气的!”
崇睿凉声一叹,“原想着天下太平,我可以守着我们的孩子出生,哪曾想,我要去打仗了,日后家里的一切,都要有劳你一个人承担了,子衿!”
“我们是夫妻,你的劫难,便是我的,我的也是这孩子的,我们祸福与共!”子衿始终淡淡的笑着,笑得崇睿片片心碎。
入暮十分,皇帝乘步撵而来,赵倾颜称病闭门不见,子衿出来见礼之后,也称身体疲乏,皇帝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
此次,他倒是没有动怒,毕竟,他这样对待崇睿,赵倾颜与慕子衿没有意见才不正常。
皇帝站在永和宫门口,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喃喃的问,“李德安,朕这样做,是否真的错了?”
“陛下圣明,如何会有错,睿王殿下文韬武略,派他去平定西凉,最适合不过,待他班师回朝,赵姑娘便不会怪罪陛下了。”
班师回朝!
皇帝冷哼一声,若是这么容易便让崇睿班师回朝,那这大月天下,便真的只能交给崇睿。
而他,定是第一个死在崇睿手里的人。
崇睿出生到此,他从未以诚相待一次,累极了二十多年的恩怨,皇帝不相信崇睿能埋在肚子里,崇睿越是隐忍不发,他就越是惧怕崇睿。
便如同民间说的一句糙话,会叫的狗不咬人,会咬人的狗都不叫。
皇帝走后,永和宫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慕子衿与赵倾颜张罗了一桌子好菜给崇睿践行,他们心里都不好受,可是谁也没有表现出来。
崇睿此去,会是怎样的际遇不得而知。
子衿在此,会遭遇怎样的危机,是否能如同子衿所言,她有十足的把握能度过难关?
一切,都只能听命运的安排。
是夜。
子衿窝在崇睿怀里,一根根的把玩着崇睿修长的手指,离别的凄苦围绕在他们周围,谁也没敢先开口。
最后,倒是崇睿先忍不住,“你要将我手指编成麻花么?”
“我想将你编成麻花,藏在我发间!”子衿俏皮的说。
崇睿勾唇,“那你便要大度些,我在你发间,便是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王爷,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子衿想,孩子出生时,崇睿定然不在身边,给孩子起了名字总是好的,不然她们叫他什么好?
“嗯,男孩女孩?”崇睿蹙眉,这事看起来,比处理军国要务还要让人紧张头疼。
“男孩女孩各来一个吧!”子衿微微笑,在崇睿怀里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要是个小女子,我心里倒是有名字的,若是男孩,我得想想。”毕竟最开始,崇睿心里便憧憬这孩子是个女孩。
“那你说说女孩的名字,我听听好不好听?”聊着孩子,两人之间那股淡淡的愁绪倒是像迷雾一般散开,笑容也多了一些。
“子归可好?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崇睿期待的看着子衿。
嗯!
子衿沉吟,“若真生了个女儿,你舍得让她嫁给别人?”
呃!
崇睿沉吟,“若真生了个女儿,我便让那男子住过来,他若敢给我女儿脸色看,一个字,打!”
“好吧,那便叫子归,这是个好兆头,若是男子,也用这个名字,子归,子归,你要记得,早些归。”
于是,这个名字就这样被决定了,日后小祖宗子归听得自己名字由来,不由得大哭,觉得自己定是遇见了假的父母亲,取个名字都这般草率。
“子归,你若是个大好男儿,便要好好保护你母亲,为父可将母亲交给你了!”崇睿对着子衿的肚子傻呵呵的说话。
子衿的心,柔成纱,揉成沙。
“王爷,我想请师傅与清虚前辈前来,只是不知他们在何处?”那两位虚无缥缈,他们想来便来了,若是想要寻他们,却真心不容易。
崇睿敛眉沉吟片刻之后,对暗处说,“去,告诉魂归,让他去寻他师傅一趟。”
“魂归的门徒有上千人,散落在各国,他们若想寻师傅,应该不是件难事,只是有一件事,我要与你说清楚。”崇睿思量了许久,还是觉得要将此事告诉子衿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