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排妥当后,整个车队较之前并无多大变化,钱掌柜仍然坐在后端华贵的马车里。
商队速度逐渐加快,往西驶去。远离绵津城数十里后,便进入并州地界,其崇山峻岭、丘陵层叠的地形与冀州兖州一马平川的平原截然不同,城池也多是依山而建。一路上遭遇官军设立的路卡、关隘不少,却并未出现盘查众人身份或是询问关于赵立言的情况,大约兖州的消息并未被传达到此地。杨在天等人也乐得如此,一众事交由赵老四、仇麻子甚或是钱掌柜打点过去。
其间程师傅也不曾在众人面前露面,只是不时由曹可儿出得马车送些食物清水进去。吴粲耐不住寂寞,便与曹忘交换位置后和夏寒坐在一块儿。
转眼间两三日过去,商队在山岭间的崎岖道路上迤逦而行,在途径并州府城泰原时平远商队略加盘桓了半日,似乎是将部分货物脱手,等到第四日午后才驶出泰原南门,往西南边炀曲城进发。
行进数十里后,道路变得平坦,两旁却是异常茂密的丛林,一些羊肠小道夹杂其中,不知延伸到何处去。入眼处耸立的树木高逾数丈,参天蔽日,不知已存在了几十几百年。鸟啼娓娓,虫鸣愈跃,枝叶窸窣,入得耳中只觉仿佛置身最原始的自然之中,连内心都变得空灵起来。
然而身处车队前列的壮汉们却无心享受这些,个个神态紧张,好像随时都如临大敌。仇麻子紧抓马车栏杆的手也不自觉地更为用力,青筋暴起。众人全都沉默不语,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夏寒四处张望,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又见杨在天神态自若,不免心生疑惑,靠近仇麻子小声问道:“老仇,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好像很紧张的样子,难道是先前在太原城里面吃坏肚子了?”
仇麻子陡听有人跟他说话,迅速回头,见是夏寒方才松了口气,低声道:“夏兄弟有所不知啊,以往数次我们走商,都是在此地附近遭遇那些狼兵的!现在又经过这儿,大家都必须打起十二分警惕以防万一哪!”
“狼兵?什么是狼兵啊?有那么可怕么?”夏寒之前虽听杨在天提起过,却并不了解,面上有些不以为然,自以为连惊林蟒这种凶物都见过,也没什么好惧怕的了。
仇麻子大摇其头,叹气道:“你没见过当然不知道他们的厉害了。算了算了,不跟你提这个了,若是咱们运气好这次没碰上,夏兄弟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再遇到;若是运气不好,”仇麻子顿了顿,“你自然能体会到那些家伙有多麻烦!”
“既然这条路有这么大风险,你们商队怎么不从南边走?这样不就避免跟那些狼兵遭遇了么?”夏寒问道。
仇麻子苦笑道:“我们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若是从南走平白多绕许多路程不说,还要经过司隶州,那儿可是咱烽火国的腹地,沿途的官军设置的关隘路卡就不计其数,每一处都上缴通行费,跟层层盘剥有什么区别啊!像那样走到炀曲,这躺生意也就相当于白做了。北边虽要冒些风险,可也划算了不止一星半点儿。行走江湖,那都是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啊!”他指了指腰间佩刀,表情有些夸张地道。
夏寒心道也对,既然都遭遇过数次,平远商队或多或少对对方都颇为了解,仍然选择走北路就不足为奇了。
见仇麻子不愿在这上面多谈,夏寒转过头又问杨在天:“杨——呃,大哥,”忽地想起杨在天先前交待过他们如何称呼自己,连忙改口,“那会儿我好像听你说起狼兵和什么狼顾国,狼顾国是什么玩意儿啊?在什么地方?”
“狼顾国我好像听说过,在咱们烽火国的西边,地盘儿还挺大。”吴粲插嘴道。
“又没问你,吴金刚,说的好像你啥事儿都知道似的。那你详细给我说说呗,权当我不耻下问了。”夏寒看着吴粲,等着他开口。
“呃,这个,那个,怎么说呢——”吴粲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也没憋出半句话来。
杨在天淡淡一笑,对他俩道:“狼顾国严格来说不能算作国家。他们没有官府,没有军民之分,却有部族之分,最强大的部族族长便相当于狼顾国的元首,可主持国家祭祀、发动战争等。自古以来狼顾国便与我烽火国战火不断,边境时常发生摩擦,在北方草原的胤武人崛起之前,可谓烽火国的头号大敌。狼顾国鼎盛时期曾一度攻占并州、凉州乃至如今的司隶州神阳王城,直到千年前一代神阳君倾全国之力才收复失地,并将国都迁到现在的位置,就近抵御狼顾国的兵锋,故而称之为‘神君御边’。”
“神君御边?”夏寒道,“那王城岂不是离边境很近咯?”
杨在天点点头道:“王城距边境最前线仅有百里的路程,但四周大军云集,又有神阳堂坐镇,根本不惧狼顾国的进攻,这也是这么多年来狼顾国只敢略加骚扰不敢大举入侵的原因。至于狼兵,那是我们对狼顾国军队的简称。”
“那这些狼兵到底长什么样子啊,难道就像名字一样长得跟狼似的?”夏寒问道。
杨在天正欲开口回答,却听右侧密林中由远及近传来一阵狼嚎声,听来煞是急切恼怒。一声未停另一声又起,传至众人耳中直感汗毛倒立,头皮发麻。
仇麻子苦笑地看向杨在天、夏寒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这下夏兄弟算是满足了一个心愿了。狼兵们来啦。”言语中颇为无奈,可似乎是又想到有杨在天坐镇,旋即放心了许多。
“这就碰上了?”夏寒语气中并无多少恐惧,隐隐然还有几分兴奋。吴粲连忙左顾右盼,生怕有谁从旁袭击。
“全都降慢速度,好生警戒!赵老四,快去禀报掌柜的!”仇麻子翻身下车,手中不知何时已攥住一把锋芒冷冽的镔铁大刀,招呼几个壮汉与其缓步行走于车队最前,神色万分戒备地扫视着周围。
车队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众人鸦雀无声。
狼嚎声越发迫近,似已近在百丈之内。夏寒立起身来,极目往前望去,却猛地发现从右侧前方数丈外的一条丛林小径中闪出一道窈窕身影,轻盈地落于道路中央。
仇麻子等壮汉均是有些惊惶,双臂灰芒闪动,也不待分清那身影是何人物便挥刀迎上。
“什么嘛,又遇到一队拦路虎?”那道身影略带不满地轻哼一声,在众人听来却是如莺鹊呢喃,分外柔美清脆。又见几个壮汉迎面冲来,那身影不假思索地往空中攀上数尺,身形化作一道紫芒竟是向杨在天夏寒乘坐的马车袭来。
夏寒定睛看去,却见那身影竟是一袭紫衣包裹的绝美女子,青丝柔长,恰似阳光穿云泻下,缕缕透出乌亮明动;粉颊绢滑,正如乳液淡抹浅铺,让人只觉吹弹可破。顾盼间眸里含月,弹跃中足下生莲,银带束发,立起高高的马尾,衣衫随风拂动,传来细细幽香。
“这姑娘好生漂亮啊!”夏寒禁不住看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