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铃声回荡在教学楼里。只短短一阵,各个教室如打开了的阀门,源源不断的涌出清一色的人流。
白的校服,衬着一张张生如夏花的年轻的面孔。
人流如潮,在偌大的校园里,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夕阳余晖下。
各色各样的,不同的面容。
—
晚霞将天染得大片通红。更远一些的地方,云层渐次聚拢,以肉眼看不清楚的速度缓慢的移动。
墙上的钟指向某个数字。
许青舟望着墙上的钟,愣了半晌。
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向那个座位。视线逐渐聚焦,随后定格。
定格在眼界里的,是空荡荡的桌和椅。
—
家离学校比较近,许青舟没什么事的话,就会去家里吃饭,第二天早上还是照常去上学。
生活就好像一台操作规律的机器,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节奏。
然后就这样,一直循环往复地过着看似热闹的人生。
走出校门时,天色依旧是亮堂堂的一片。
夏天的夜晚总是姗姗来迟。
道路两旁依旧是各色的小摊,廉价的烤串,冒着腾腾的热气,措不及防的撞进鼻腔。
饱满的油烟气。杂糅成一团又一团的白雾。———不知道是雾还是汽。
白茫茫的一片,扑面而来。
没有老戏剧里那样的吆喝声。有的只是叮叮当当的硬币,在铁皮盒子里碰撞出沉钝的质感。
老旧的钱币,带着数不清的褶皱。
树影婆娑。树下,是一双双忙碌的手,互换彼此的交易。
路边停放的快要生锈的三轮车,一个穿短袄的中年妇女,吃力地爬上车子。
伴随着咿咿呀呀的童谣般的叠音,在一地晚霞中渐行渐远。
这是许青舟所看见的一部分。
还有很多很多,数不清的零碎的画面和三三两两的行人。
那些未来得及一头扑进生命的怀抱的。
那个叫做遗憾的东西。
—
穿过拥挤的人潮,两边渐渐空旷起来。取而代之的,是被人涂花了的发黄的墙壁。
不变的是头顶依旧红了大片的天空,像极了姑娘羞涩的脸。
还有连绵不断的苍白的云层。
小巷拐角处,走来几个高瘦的少年。
单薄的身躯,锐利的眉眼。
就这样同她擦肩而过。
……就这样擦肩而过了吗?
—
那一头头五彩斑斓的短发,根根硬挺笔直地,树立在冷漠的脸孔上。
丝毫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
许青舟只想到一个词,鱼龙混杂。不过要按照顾清浅的思维,那肯定就是,不三不四呗。
而不论哪一种想法,都只是埋在心里的种子。
见不得光。
许青舟若无其事地同他们擦肩而过。
“咻———”
身后传来一阵清亮的口哨声。
脚步微微一顿,于是加快了频率。
紧接着,身后也跟着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几双鞋一块交织出来的,排山倒海般的声响。震耳欲聋。
离家还有一段路。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
天色突然间暗沉下来,像被人狠狠泼上了一层稀稠的墨汁。
昼夜交替的过程。
面前成排伫立的梧桐,落叶纷纷扬扬地撒下。无数生命的凋零。
起风了。
—
面前是五彩斑斓的发色,如同一道绚丽的彩虹。
许青舟一点也不喜欢彩虹。
几道不明意味的目光交错开来,彼此相视,脸上从始至终挂着戏谑的冷笑。
明媚的笑脸里,藏着一把把锋利的刀。
许青舟摩挲着手里的书包带,目光游移。她仔细想了想,今天自己没带钱。
可再仔细想想,搞不好人家是混黑社会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呢?
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选择,她会毫不犹豫地把钱交出去。
可问题是,她现在身无分文。
—
“小姑娘,认识沈崇归吗?”
低哑的嗓音,没什么辨识度。只是骨子里的那种居高临下的气质,让人望而生畏。
这种场面许青舟见得多了。
在那些烂俗电视剧里。她那时候总会想,要是换作自己,要怎么怎么样,要怎么怎么样。
可实战机会来了,事实证明,她不能怎么样。
她不能把别人怎么样,但是别人想怎样就怎样。
终于,许青舟微微转了转眸子,“不认识。”
本就不大的声音被压在汽笛声中,吞噬的一干二净。
于是她又摇了摇头。
下意识的举动,有意无意,没有人说的清。
倒是像极了一场漏洞百出的戏剧。
刚才问话的人挑起眉毛,一双黑黢黢的眸子死死盯住她。
像是利箭对准靶子。
他又问,“那你见过他没有?”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补充,“他在你们学校挺有名的,别和我说你不知道他。”
锋利的眼神。直勾勾的。
像是黑暗中突然冒出的血盆大口,就要将她整个人一口吞下。那种茹毛饮血的快感。
许青舟一动不动,将书包带攥得更紧。压出一道道结实的纹路。
沈崇归……吗?
确实听说过这个名字。朗朗上口,到现在她都依然清楚的记得。
可是那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他……”她迎上那束利刃般的目光。
死气沉沉的压抑感。如同层层叠叠的厚实的隔膜,在大片晦暗中排山倒海般覆过每一个细胞。
要说吗?
如果说了,那么会怎样呢?
“喂。”不轻不重的声音。
褪去了所有仲夏的余温,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突兀地从某个节点生出来。
像是驶向远方的漫无目的的列车。在某一个站点停靠,鸣笛声悠远地传开。
传进耳膜。传进她的耳膜。
时间不断倒退。
短短一瞬间,却好像,与世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