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
路灯交错,打下大片大片连绵不断的昏黄的光影。
两个女孩肩并肩,恐惧促使她们拼了命的向前跑。
一刻不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
喘息声越来越急,几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许青舟终于顿珠脚步,弯下腰,大口地呼吸周围的氧气。像是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对决。
夏风突然卷起一层凉意,轻抚过每一寸寒毛。
她抬起头,目光却突然一滞。
这是个死胡同。
孤立在两人面前的,除了一堵高而厚实的墙,什么也没有。
头顶传来几声蝉鸣。那是墙外茂盛的树杈,越过头顶,盖住大半条街。
该死的霉运。
许青舟想,转过身,正要离开,一片阴影突兀地砸在面前。
目光所及,是一双亮丽的球鞋,看着有些熟悉。
脑海里飞速地闪过一些画面。
那一夜,大雨滂沱。
眉眼清冷的少年,远远的站着,说,这儿没你的事,你可以滚了。
想到这里,她猛地抬起眸。
撞进眼中的,是一张不陌生的脸,含着戏谑的笑意。十足的下流胚子。
紧接着,他身后的胡同口,一群人鱼贯而出。
是那群人。
齐整整的黑发,发根攒在一起,直直地竖着。只不过集体从彩虹变成了清一色的黑。
还真是挺有团队精神的。
许青舟不说话,心里倒是翻江倒海。
不是说好的没她的事吗?那现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沈崇归。就像是命定的劫。自从遇见他,几乎所有的不幸都如约而至。
像极了他当初冰冷的神情。
面面相觑。寂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最终,是冯景异先开口了,脸上堆满放荡不羁的笑意。
“小妹妹,好久不见。”
顾清浅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她。虽说不明所以,但八成也知道没什么好事。
许青舟没有说话,望着他,面无表情,用力掩饰住心底油然而生的畏惧。
“哎呀,今天怎么不见你那个沈同学呢?”
带着笑音的问话,盘桓在低空中。
一句话,砸得她溃不成军。
是啊,怎么,不见呢?
—
在极冷的南森海盆,听着Le Jardin vivant。
四面八方填满阴沉的灰蓝。
全世界响起此起彼伏的呻吟。
你越过超深渊水层带,永久停留在时间的彼岸。
你朝我望过来,远远的。
于是,我再也没了不辞而别的勇气。
尽管我知道,你再不回来。
—
沈崇归终于还是出现了。
一如几天前的夏夜,他的到来,总是这样恰逢其时,令人难忘。
许青舟有过那样一刻,想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总有些事情,实现了,也不一定如意。
就好像现在,那群人挑衅的目光,与嘴角不明意味的笑。来回冲击着整个大脑。
那一刻,她突然迫切的希望,站在面前的人,不是他。
—
眼泪突然不争气地流下来。
沈崇归回头看许青舟时,她正丧着脸,瘪着嘴,一脸受尽屈辱的模样。
其实也没多委屈,就是死到临头觉得不怎么甘心。
倒是另一头的冯景异贱兮兮地笑起来,“哦哟,小妹妹怎么哭了?沈同学还不安慰安慰?”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沈崇归。
某色里几分狠劲几分冷意。凶相毕露,毫不遮掩。
“你闭嘴。”沈崇归冷冷清清地望着他,面色阴沉。路灯分割出脸上的阴影,半明半暗的。
笑声割裂了沉闷的空气。
冯景异挑眉,上前一步,黝黑的眸子逼近他的脸,森气丝丝缕缕蔓延开来,包裹住周围的静谧。
他齿间盛满冰凉的笑意,抬了抬下巴,“闭嘴?我闭嘴了,那些人也会吗?你别忘了,卓玥是你害的,她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一手酿成的。”
是啊。是他酿成的。
那些流言,他闭口不提,以为就会随着时间埋没进地底。
可事实呢?事实是什么?
是她早已死在他的世界里,暗无天日,难见光明。同他再没有任何关系。
“你凭什么把她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
咄咄逼人的话语。
许青舟望着几人,眼中不断溢出的泪水渐渐干涸。如同大坝决堤。
卓玥。
一校学生口中的白莲花。
那些流言蜚语一瞬间倒退回脑海里。像是成千上万吐着信子的毒蟒,缠绕住整个躯壳。
她依旧望着那个背影。
高大的,清冷的。
这一刻,离她是那样远。
远到近在眼前,却触手不及。
—
“她……还好吗?”
寻常至极的一句话。却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能牵强着缓缓拼凑出每一个音节。
“她在你的眼里,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面,一束目光朝他投射过来。像是隆冬里未曾消磨的冰雪,渗出森森的凉意。
轰隆隆。
他的世界里,天昏地暗,漫天都是飞溅的冰雹。
无关痛痒。
然后就这样笑着,慢慢的把过去遗忘。
—
“让你们学校那些人,都把嘴给我放干净些。”
这是冯景异说的最后一句话。
沈崇归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浩浩荡荡,如过江之鲫。心底突然泛起一阵涟漪。
想起了一段不太长久的回忆。
想起他的梦里,曾经也有过那样一个女孩。
夏风挽起她的发,她一笑,倾倒大片江山。
他在这笑容里,活得自在潇洒。
而如今他明白,从今往后,她都不是那个她。
他将目光收回,不经意间感觉到投射在身上的两道目光。烫得肩头火辣辣的疼。
许青舟望着他,眼角的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起。只有一双泛着雾气的眸子,怔怔地在他脸上游离。
如孤魂,似野鬼。
他不由得感到一丝心悸。最终只是不轻不重的一句,“我送你们回去。”
许青舟没答应,依旧杵在原地。一边的顾清浅搡了她一把,见她没什么反应,只得尴尬地笑着,一边点点头,“走吧。”
夜色被晚风次第晕染开来。
许青舟走到巷口,望着前面昏黄的路灯,车辆川流不息。脑子里依然回荡着那句“她还好吗”,带着颤音,在干燥的空气里洋溢。
喉咙有些干涩,想开口,却只能发出干咳声,牵扯着五脏六腑剧烈的起伏着。
红绿灯五颜六色,一如清晨。
一行人站得乱七八糟,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最终,是许青舟抬了抬眸,说,“你们先走吧,我自己回去。”
话音落下。她走远了,高瘦的身影在川流不息的街巷里消失不见。
沈崇归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没有说话。眸色依旧是暗沉的黑灰,如四月里伦敦街头的雾霾天。
眼中残留的那一星半点的光辉,也随着那道背影一齐抹去了痕迹。
—
一切安好。
与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