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们去的是一楼餐厅,不用走电梯——这个餐厅是虎哥为了装点门户,把自身打造成高档场所建设的。
所以一二楼的餐厅和三四楼的乌烟瘴气中间不通,吃饭的走正门,来玩的从侧楼上电梯。
这两拨人,一波是富商豪客小资青年,一波是流氓地痞混混出狱犯。相互隔断,眼不见心不烦。
孙明的面子很大,直接把车开进贵宾停车位,这个位置是长年给他留的,普通客人的车只能在外面吃灰。
一楼的餐厅装饰和三楼截然不同。
大厅装点着盆栽书柜,灯光明暗交错,制造一种隐秘的感受,钢琴曲清脆悠扬。
一个服务生在前领路,这是贵宾的待遇。
在餐厅一角,三五盆翠竹掩饰下,上官德靠在藤椅上,正笑呵呵地说着什么。
两人走过去,楼天铭愕然发现另一位客人竟然是蒋志明!
蒋志明在这里显得有些拘束,坐的笔直,像是在迎接战斗。
毕竟这里是他一直想要搬到的韩虎的老巢,在这里吃饭,让他有一种奇异的感受。
看见楼天铭过来,上官德站起身,笑呵呵的张罗两人坐下,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志明啊,你想想,现在擦鞋那个软蛋在你头顶上,处处和你为难,你能做出什么成绩来?”
”比如说这次吧,治安员查案,天经地义的事情,他怎么做的?让你自己去,差点死掉。他呢?坐收成果!”
”我虽然老了,但是我也是从底层一点点爬上来的。我可以毫不亏心的说,我上官德破的案子比你多!”
”这点,你认不认?”
蒋志明严肃点头。
上官德不提现在如何,当年在治安局是比他更加出名的明星人物,曾经也是他的崇拜对象。
”所以啊,你来我这吧。总局的人管不到汇通路,这个分局就是我上官德说了算。”
”来这里,你能翻多大的跟头,我给你搭多大的台子!”
蒋志明沉默不语。
良久,他缓缓张口,问道:”那……他呢?”
他指了指楼上。
顶楼六层是虎哥的房间。
”你想怎样?”上官德玩味笑道。
”当然是……依法。”蒋志明沉声道。
”可以。”上官德毫不犹豫地说。
”啊?”
蒋志明诧异的抬起头,他以为对方无论如何不会答应,所以使用这个理由来婉拒。
毕竟一路来,贵宾车位、吃饭挂账,都表示上官德是和韩虎一伙的。
看着满脸诧异的蒋志明,上官德笑了笑:”但不是我去依法,那不合规矩,而且我们没有仇怨,是你去依法。”
”我也不瞒你,韩虎是认识我,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这点。”
”但那又如何呢?我堂堂汇通路分局的局长,裁决教会的上官裁决,是这等鼠辈能够高攀的?”
”他对我来说,就是条狗……罢了。”
”需要的时候,让他叫两声,不需要,就杀了吃肉。”
上官德伸出胳膊,重重的拍了拍蒋志明的肩膀:
”志明,整个松城治安局的年轻人中,我最看好你的能力。但是眼界要放大一些,等你坐上我这个位置,你想杀他——杀就是了!碾死一只蚂蚁而已,谁敢不满?”
上官德敲了敲面前的桌子,”何苦为了这样一个渣滓,赔上自己的一辈子?”
蒋志明沉默了。
良久,他艰难点头。
”……好,我加入。”
”来,蒋哥,我敬你一杯。没准以后你就是我上司了。”孙明嬉皮笑脸,端起手中的茶水。
蒋志明勉强笑笑,和他碰了碰茶杯。
上官德笑着点点头,喝下茶水,润了润嗓子。
说了半天,他嘴里也干了。
他接着看向楼天铭,微微笑道:”天铭等了这么半天我们闲话,真是怠慢了。”
话中的试探意味昭然若揭。
楼天铭让自己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脸,”裁决你们接着说,管饭就行。”
上官德听到这个称呼也笑了。
叫教会职务,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亲近和尊敬。
他今天本来就是和蒋志明来谈的,叫上楼天铭只是顺带。就像孙明说的,猎人管不到他。
不过既然楼天铭很识趣,那也不妨先观察着。
”催一催,怎么还没上来。”上官德对孙明。
他说的很自然,似乎根本没有刚刚把老板人头预定出去的内疚感。
孙明应了一声,下去催促。
其实菜品都是好的,不过客人还没谈完话,自然不敢上来打扰。
楼天铭终于有时间和蒋志明寒暄两句。他们勉强算是共患难,不过蒋志明没掉下去,而是从边上出去了。
蒋志明兴致不高,语气淡淡的。
很快,满桌子的菜品上来。
上官德招呼道:”尝尝,这的牛排和林柏将军吃的是一样的。”
楼天铭插了一块,咬出满口的肌红蛋白,沿着嘴角淌下。
他那餐巾抹去,留下一片暗红,像是血液。
餐后,楼天铭想起关夏的嘱咐,借口去卫生间结账。
虽然上官德从来不花钱,但是名义上还是记账的,一桌子菜品就吃去两万块,楼天铭爽快给了。
焚晓的存在就像他背后的一根刺。
不管上官德单纯是办案,还是真的是焚晓成员,都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不过他更倾向于上官德只是因为别的原因牵扯其中,否则就没必要送卡片装神弄鬼了。
何况上官德是尊重规矩的人,应该不至于干出诅咒林柏将军的壮举。
”你看这个小伙子怎么样?”
上官德靠在藤椅上,看向楼天铭离去的方向。
以他的阅历,自然知道楼天铭去干什么。
”挺不错的人。”
”心思不正。”
两个截然相反的评价同时说出,孙明和蒋志明对视一眼,神色不变,心中都是暗暗冷笑。
道不同,果然不相为谋。
”我觉得这个小伙子是个可塑之才。”
上官德笑眯眯的看着楼天铭离去的方向,深陷的双眼眯成一条线,闪烁着谁也看不懂的光芒。
……
楼天铭当晚失眠了。
他现在本来就不需要怎么睡觉,完全是出于打发时间的做用。现在心里有事,更是难以入眠。
从蓝色妖姬苏醒后的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
虽然暂时安全了,但是他总有种感觉——似乎在阴沉的松城之上,正有一张无远弗届的大网徐徐张开,铺天盖地而来,任何生命都逃不过它的笼罩。
奇怪的同学、心怀叵测的裁决、神神秘秘的校长、私藏枪支的侦探、花束中的卡片……
似乎身边每个人都知道些什么,正在按照预定的轨迹行走,只有他蒙在鼓里。
这种感受,压抑的让他窒息。
他又想起了关夏明媚的笑脸,还有她临走前的话:
”小心哦,这件事情透着股诡异,应该还没结束。难得有一个患难之交,我可不想看你死了。”
关夏的感受是对的。
那张大网正在逐渐缩紧,而他却还茫然不知危险从何处而来。
硕大的松城,楼天铭无人可信。
他站起身,右手前伸,在月光下瞬间虚化,成为一片模糊光影。
这是黑书带来的能力。
虚化从右臂开始向上蔓延,最后停留在肩膀处。
他把手臂前伸,轻而易举的穿透墙壁,摸到了墙壁另一边的电视。
这是数日锻炼的结果。
也许有一天,他能够像传说中的仙人一般穿过墙壁。
那时候他才真正有了自保能力。
但是如今的虚化只能够局限在手臂上,不能出现在其他部位。而黑书封皮上血色荆棘的生长也逐渐停止,距离三分之一还要差一点。
楼天铭直觉告诉他,只要突破这一点距离,黑书就能发生变化。
那时候也许就是他寻到第二个契约者的时候了。
……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楼天铭能感受到许多复杂目光。
昨天沐校长的行为彻底把他推到了众人的对立面。
他们本来没有投票的权力,但是当沐校长赋予他们,却又毫不留情地剥夺后,却是感觉到了巨大的落差感。
这种落差感所造成的愤怒自然不能落在沐校长身上,那毫无意义。
所以这股愤怒毫无疑问的落在了楼天铭身上。
对此,楼天铭有些不爽,却也没当回事。
他对于松大缺乏感情,之所以还来上课不过是这具身体的惯性,如果因为排挤被开除了,那也没什么可惜的。
实在不行,就去投靠关夏好了……
楼天铭遐想着,发觉竟然有点心动,赶紧抹除这个念头——那样的见面太丢脸了。
而且不符合人设。
这个世界有神灵,万一有人发现点什么,然后把他烧了呢?
就这样楼天铭一直胡思乱想,顺便练习刚获得的能力。一整天过去,他连上课老师的脸都没记住。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他第一个向外面跑去。
刚刚毕业的女老师脸色铁青,看着这个趴了一节课的学生,寒声道:”我说下课了么?”
富元伟及时的起哄:”还是助教呢!就这个德行?”
没等更多的人起哄,楼天铭已经跑没影了。
女老师指着他的背影,气的全身颤抖,死死的握紧拳头,感觉全部的尊严都被踩在了脚下,脸庞火辣辣的疼。
她转身问富元伟,厉声问:”他是谁的助教?!”
富元伟说了个名字。
女老师听见这个名字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质问的勇气,
她咬紧嘴唇,眼圈顿时红了,察觉自己的失态狼狈的直接转身快步走开,脚步快的像是逃跑。
大门被她砰的一声摔上。
楼天铭跑到操场才反应过来,刚才似乎有人在他背后喊他,不过并没有在意。
今天是他第一天的格斗训练。
他不愿意耽搁宝贵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