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配合花韵的工作,时父特意把营业时间推延到下午。这会儿除了楠楠和时家人,餐馆其他人也坐在大厅休息。
“时叔叔的厨艺真的太棒了,想想我的老父亲,唉……”周楠楠说道,回想起自己爸爸最拿手的菜就只有方便面了。三年级的暑假,天天吃爸爸做的方便面。一个假期的速食带来的后果便是营养不良,别的同学开始上课了,楠楠被送到医院输液了。从那以后,周爸爸终于明白了请保姆的重要性。
他们隔壁桌的张师傅听到楠楠的话附和道:“是啊,时董做饭真的很好吃,我们都没想过时董在厨艺方面还这么有实力。”
“时董?”周楠楠不解。
“哎呀,你看都叫习惯了,改不过来了。”张师傅一拍脑门:“之前公司没出事的时候,我就在时董手下当司机。后来公司倒闭,我也就失业了。再后来时董决定开餐馆,要招人,消息在我们这些老员工里传开,挺多人又回来了。虽然我不太会做饭,但我能买菜运菜,打扫卫生的杂活儿也能做。时董对待员工很好,把我们当兄弟。”
旁边几个中年人,和张师傅一样的情况,点头认同着张师傅的话。
“公司?倒闭?这是怎么回事?”周楠楠从没听花韵说起过这些。
“过去的事,就别深究了。”花韵不太想提起过去的事。
时父却觉得坎儿都过去了,更没什么大不了的。喝了口茶,云淡风轻地向楠楠讲了起来:“大概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叔叔在江余市开了家还算大的公司,做房地产项目,也做出了不少成绩,城南山上那个挺豪华的别墅区就是当时我们策划开发的。”
“哇!”周楠楠张大了嘴,她曾因为跟着花韵采访过一个作家,去过那里,别墅区环境优美,配套设施完备,江余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都在那里有套房。
“还有雍和那片的居民楼,城北的实验小学,还有……”张师傅补充道。
听到这一连串的名字,周楠楠很惊讶:“那叔叔家应该很富有,后来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呢?”
“交友不慎,”时父长叹了口气:“当时给一个朋友作担保,他要开发别的城市的一个片区。没想到这其实是个套,叔叔我啊,不仅把自己公司套进去了,还负了一大笔债……公司倒闭了,很多陪我一起创业打拼的员工也下岗了。那段日子真的太黑暗,太难熬了…”
十年前,孟夏,空气充满着暑热。还剩一个月,中考;还剩一个月,十六岁生日。
花韵记得那天,她和江枫翘课去了游乐园。游乐园刚引进了一些新鲜刺激的娱乐设备,两个人玩的很疯狂很尽兴,不知不觉忘了时间。
回家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背着书包的花韵,在小区里踟蹰,内心忐忑,害怕被妈妈训。鼓起勇气进门的时候,发现除了家人,院子里还有一些不认识的穿着制服的人,他们把家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往外搬着。
“怎么回事?他们是谁?”不了解情况的时花韵冲了上去,想去制止,
“花韵,”穿着校服的时浩宇拦住了她:“别过去。”
“哥哥?”花韵回头,只看见时浩宇一双通红的双眼,忍着眼泪。
“爸爸,妈妈?”时花韵感到疑惑。
“去把东西收拾一下,把学习要用的书都带上,不是要中考了嘛……”时妈妈支开孩子们:“浩宇,你去帮妹妹……”
“走吧……”浩宇牵起花韵的手,拉着她上了楼。她的眼睛不停飘向楼下,穿制服的叔叔已经把客厅都搬空了。
时浩宇没有开灯,借着窗外路灯的橘色光亮,他把花韵书桌上的辅导书一本一本归纳:“这些书都带上吧……”
“哥哥,究竟怎么回事?”花韵很想知道答案。
“这本你还留着呢?”时浩宇没有回答花韵的话,看着手里的那本有些旧了的绘本《花的百科》。花韵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只带走了它。
“哥哥,”花韵很用力地抓住浩宇的胳膊,试图让哥哥的眼神看向自己:“哥哥,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花韵,我们要搬家了。”浩宇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回答。
“为什么要搬家?”
“花韵,咱们家……破产了。”
“破产……”花韵喃喃,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破产?可是爸爸的公司不是好好得嘛?”
时浩宇不知道该怎么向花韵解释爸爸被人骗了,还是被上次来家里给她送了她渴望已久的滑板的叔叔。妈妈不允许花
韵玩危险的滑板,即使花韵央求了好久,妈妈都没有买。但是那个叔叔却买了,花韵当时喜欢极了,一个劲儿笑着向叔叔说谢谢。
“哥哥,”过了好久,花韵突然想起来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你会不要我了吗?爸爸妈妈,会不要我了吗?”
“想什么呢,”时浩宇心疼,把花韵紧紧搂在怀里,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你永远都是哥哥的妹妹,永远都是爸爸妈妈的孩子,没人能把我们分开。爸爸妈妈,我还有你,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花韵在浩宇坚实的怀抱里,忍不住哭出了声:“哥哥,我害怕,我们以后会怎么样呢?”
“不怕,有哥哥在,爸爸妈妈也在,花韵不怕。”时浩宇昂着头,把即将掉落的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花韵什么都不用怕。”
当夜,时家的大门被贴上了大大的封条。两张盖着红章的封条,就像两条深深的伤痕,永远刻在花韵的回忆里。
时家一家四口,拖着不多的行李,辗转到了半夜,才找到落脚的地方。
挤在城北的一家便宜旅馆的小房间里,房间狭**仄,没有窗户,潮湿闷热极了。
一家人走累了,谁都没说话,只是依靠着坐在一起。
过了几日,时爸在郊区租到一间破旧的平房,并且找到了发传单的兼职。时母罗晓黛因为这几天的心力交瘁,生了病,只能躺在床上。
花韵每天还是去上学,华新初中部本来就设在郊区,反而上学路程更短了。
时家破产的新闻传遍了学校,同学们看向她的眼光变得又不一样了,花韵没兴趣深究这是真的同情还是在幸灾乐祸。花韵最担心的是怎么面对江枫,毕竟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该怎么向他解释?她不想看到江枫同情她的眼神。
还好,令花韵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她再没见到过江枫。
江枫,你怎么可以不告而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