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鹤驾着一叶扁舟,只用了一个夜晚,就到了蜀国的边境,上了岸,他略一感应,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儿,
蜀地方圆千里,不乏卧虎藏龙之辈,可感应到的气运衰微至极,深藏的地脉仿佛暴露在白日下,地气泄了大半,这分明是亡国的预兆。
他在山林间行走,一会儿就到了崖壁下,望着刻的两个大字,心中感慨万千,先不说力道如何,单单流露出的悲愤抑郁,就让他感同身受,倘若不是陷入了绝境,怎么如此激昂壮烈。
他跟着笔画走势,描摹了几遍,断定是刻字者的功力在神级之上,尽管比自己稍逊一筹,也是个不可小觑的家伙。
昔日的念力犹存,他还闻到了苏凤的气息,微弱已极,足迹却掌握清楚了。旁边有几具干尸,血液被吸光了,面目扭曲,看来不是一瞬间的事儿,这些人完整的体验了血液剥离的痛感。
沿着足迹行走,地面的绿草焦黄枯败,残存的真气交叠激荡,互相压制,日光下,流窜的气浪淡淡隐现。
他捡起破碎的赤剑,抚摸着剑身上的纹理,摇头叹道:“可惜,可惜,上百年的古剑,拿走了精华,扔在这儿,暴殄天物啊。”
他拿出一个布袋,使用掌力将碎片一一拔起,放入袋中,一旦时机成熟,就重新铸造,埋没在此,他总觉得浪费。
又是几具干尸,衣裳华丽,绸缎光亮,手指屈伸的角度,与常人不同,显然是刻意抑制过的。这些干尸个个身怀武功,在这个岛上,定是一方的首领,只不过死法太凄惨,两具干尸身首两地,头颅滚到了百米之远。
前方是人烟阜盛的村镇,他的念力一扫,澎湃的气势席卷而去,一时间,喧嚷的声浪敛息了,任何生物都被定在原地,开口不得。
“怎么会没有呢?”苏鹤念念自语,收回了念力,转身向密林中走去。
他又回到山崖下,细细一感应,便发现了蛛丝马迹。
这个高大的灌木树下,地面的软泥有下陷的卧痕,他扫一眼就知道了尺寸。除了苏凤与刻字的气息之外,还出现了一道熟悉的气力。
“飞熊!没错就是他。”苏鹤的真气冲出,瞬间压制了两道,另外一丝最淡的,霸道狂暴,竟反制了他,很明显这是兽身的威压。
昔日的时光翩翩浮现,他站在冷凉的浓阴下,回想自己与飞熊的往事,两人纵横山水,把酒临风,啸歌恣肆,作为小弟,飞熊处处维护自己,就算那天帝旨压身,各方王侯威逼迫面,依旧诱导自己,按照程序走完。
他这些年来,一直在推算,如果那天自己抗旨而行,结果会不会是另一种可能。
现在他明白了一些道理,无论帝尊王侯,还是寻常小民,都会陷入一场自我欺骗的局,就像云雾遮挡的天空,期待过后,是空乏的心痛,世人皆苦,自己也不例外。
他在原地拜了拜,作为祈祷,真挚无比。
之后的路径,异常简单,沿着一条笔直的线,离开了葱绿的密林。
苏鹤御风踏浪,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远方的山峰,顶部积雪苍白,四周雾带缭绕,与天空连接在一起。
山体光滑,冻上了一层灰色的冰,他迎风上冲,借着旋转的飓风,当空飞越,像一个腾翼的大鸟,几个斜掠,穿云破雾,落在了池岸。
他知道自己又错过了,崭新的飞熊血脉觉醒了,他望着冰面上随风飞舞,形成的一个白色卷柱,失神的笑了笑:“千万百计的打算,终究还是落空了。”
“轰”的一声,地动山摇,下方的山体崩开了一个口,万道霞光喷薄而出,气芒如针如雨,密密斜斜,照亮了大片的森林。
苏鹤凝神探视,在这刺眼的光浪中,他看见一个金色身影突然闪出,以极快的速度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儿,没入了地底。
他并没紧跟过去,而是在思索这人的身法,纵观中土,真气的运转为金色的,除了飞熊血脉外,那就是处于西北的太阳氏了。
飞熊血脉可以说是上天赐予的,与太阳氏难分伯仲,不可剥离,身死道消之后,血脉的一分部蒸发云散,一部分沁入地底,反馈给天地。
山口的霞光消散了,露出了苍劲黝黑的山石,一丝丝淡蓝的光波荡了出来,气息雄浑,饱含怒意。
光波纯净,没有一丝多余的杂质,夹带了地底的冷湿,飞散蔓延,接触到的岩石、灌木、柔草,纷纷结了层雪白的霜。
苏鹤见地面冷雾袅袅,酷寒的气浪翻涌上来,已知事情不妙。
这些光波是历代蜀帝的真气释放,杀伤力极大,一般修士根本不敢靠近,像那般轻描淡写,他更能确定是太阳氏的人了。
蜀国帝陵多久没出现了,连续六代蜀帝都摸不清。自上古到现在,修士的功力愈发不堪了,一代不如一代,很多氏族的领袖甚至连祖坟都找不到,每年祭拜时,只能找个地势绝佳之地,大哭大叫,祭祀一番。帝陵中的先祖不认可,是万分无奈的事儿。
他纵身跃下,双掌轻拍,赤浪薄雾,把空中的冷湿烧灼干净,一丝丝或浓或淡的白色流体笔直上扬,不到百余米,又融入了冷气中。
他的身形一滞,硬生生的浮在洞口上方,内部的气浪交卷,红白蓝绿,各自对击,轰鸣声不绝。
苏鹤掩盖了气息,装作一个凡人,走了进去。他估量了那人的实力,最低也是神级的修为,不然没那么轻松破开帝陵,再说了,把陵墓寻找出来,可不大容易。
石壁的截断面,冒着惨白的光,从洞口到宫殿,约有十丈,石层的材料分为三部分,外部是是硬度较高的玄石,一般用来巩固江河堤坝;中间一层,是冷兵器的天敌,煅烧成型的玄铁精石;内部是幽都建造宫殿的材料,可挡神兵的水晶天冰。
大殿中央是个水池,冒着热气,翻滚的水泡,啵啵作响。水池上是一块呈锯齿状的巨石,表面坑坑洼洼,散着淡金色的光,正面刻了四个大字,“气贯长虹”,笔势潦草,刚劲如电,笔画间血光淋漓,震慑心神。一看就是凭借指力书写的,甚至融入了精血。
他凝视良久,已经领略了其中的意法,书写之人差不多是中年,血气旺盛,一笔勾连,桀骜的胸襟,犹如大江大海,扑面而来,让人击节赞叹。
绕过水池,又是一个扁平的洞,他贴着墙壁,脚步轻快,全身上下被闪烁的光浪映的斑斓凄迷,一阵阵的气劲冲击而来,他攀住石壁,稳住身子,尽量不使用真气。
走了百步的距离,洞口就在眼前,他倚着突兀的石块,凝神探看。
前方是同等规模的大殿,紧靠着山体一侧的,是一个金色的座椅,扶手与座背盘了一条五彩神龙,鳞片淡蓝,尖爪如钩,硕大的头颅微微上昂,幽碧的眼珠熠熠闪烁,长牙绞合,触须荡漾,就像活了一样。
座椅上是一个身穿金袍的中年人,正襟危坐,双手搭在扶手上,戴着朝天冠,冕旒垂落,方面阔口,双眸闭合,散发的气势,无与伦比。
地面站着一个人,身材修长,金发垂肩,玄衣曳地,双手鼓荡着一团紫色的光波,正在打开前方的禁制。
苏鹤盯着这人的背影,心中一动,觉得有些熟悉,特别是一头耀眼的金发,让他涌现出一阵阵难以抑制的恐惧,内心惴惴不安,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禁制可以说是一道法阵,由湛蓝的线条上下交叠而成,金发人连续出招,声势较小,可打击的力度强劲,两者反震的气浪在殿内轰鸣,上方的细碎石子一直在掉落,扬尘飘荡。
金发人停止了攻击,半天没有动静儿,手中的雷电依旧腾卷荡开,人仿佛陷入了沉睡,也可能在思量着什么。
苏鹤一直在等待,他等金法人一转身,就可以看个明白,当下依然屏住呼吸,暗暗观察。
终于,金发人手中的雷电凝成了一团,缓缓抬手,紫色的光球飘了出去,径直向禁制移动,两者一交汇,光球飞速旋转,将数百条光线吸收了,球体立刻胀大了十倍有余。
“大帝,也该醒醒了,睡了那么多年,不觉得乏味么?”语调清越,缓慢恬淡,一字一句的念道,心思就像飞向了天际,对眼下的一切毫不在意。
“徐骧!竟然是他。”苏鹤立即认出了金法人的身份,心中又惊有怒,想不到会在此处碰见,上一次是何时?他记不清了,只不过自己已到了耄耋之年,白发苍苍,这人怎么会没任何变化?
他刚想到这儿,徐骧便纵身飞跃,右掌托着光球,对准座椅上的金袍人,当头按下。
一时间,光浪如炸,湛蓝的光波有如潮水般向四周扩散,紫色球体瞬间被撕成了碎片,撞向了大殿顶部,亮紫绚烂。
徐骧亦是被波及,一时大意,竟让两道光波扫飞出去,就在落地的刹那间,他全身金芒爆舞,反弹到了半空,冷哼一声,一双眸子射出了光线。
“点金术!”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座椅上的金袍人炸裂成了无数片,一颗蓝莹莹的珠子落入了他的手中,大殿的亮光登时一暗。
徐骧感受着手心的凉意,嘴角一扬,转过身来,对着洞口笑道;“老朋友,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