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飞的大雪之中,云风隐一身黑衣立于雪地上,双眼之中满是哀伤,她看着齐予安说道:“安世子,此去一别便是天涯路人,你当真考虑清楚了吗?”
齐予安心中一惊,低声问道:“天弃,你不知道她跟着我们吗?”
天落扫了一眼云风隐,淡然说道:“没有感知到,但是能猜到。”
齐予安颇为无奈,只好说道:“小隐,你跟着我作什么?”
云风隐瞥了一眼站在齐予安肩头正冷眼盯着自己的灵狐,缓了缓心中的惶恐之情,轻声说道:“安世子,此处西行官道不过百丈便出了暮宗山,你可要知道,若是跟随他一同离开,你便是我人族之敌。你当真是要与家族决裂,与人族反目吗?”
齐予安听及此言,叹息一声,说道:“小隐,若非是他们相逼过甚,原本不至于此。我不过是志在江湖,行走天涯而已,并非是要与谁为敌。我想,天弃也是同样的想法。”
云风隐从身后取下背负的黑绸包裹,捧在手中,说道:“若是你真的只是志在四方,我想你应该跟溢大哥作个告别。”说完,她抖开黑色绸布,拿出包裹其间的苍翠长剑,接着说道:“溢大哥与你我三人自小一起长大,一向照顾宠让于我,他一直是我心目当中最为敬服的谦谦君子。而今,他不幸殒命于暮宗山,你却立志浪迹天涯,三人从此殊途天涯。最后这一晚,你能否陪我一道,替溢大哥修建剑塚,从此你我江湖不见,相安一方。”
齐予安眼见苍翠长剑,心头往事如潮涌至,不禁悲痛万分,双手接过长剑,片片雪花散落其上,曾经星光闪耀的苍翠之色,被银色的雪片衬照得更加幽暗寒冷。
他忍住心中的悲意转过头去,对天落低声说道:“天弃,你且在此处等我,我与小隐去寻一处好景致,将长剑安葬了。”
天落点点头收回灵狐,看着齐予安与云风隐二人消失在如同白雾一般的夜色之中。雪势越来越急,山风卷过,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扬扬,四周静谧无声,一片雪白之中,只见灵狐湛蓝的双眼如星光闪耀。
齐予安与云风隐一路沉默无言,渐渐走近凉溪河畔,正是此处,数道从山壁急落而下的泉水,汇聚成流,形成漫漫数千里的凉溪河。
云风隐停住脚步,环顾四周,仔细看了看各处的景致,便说道:“不如就在这里吧。万事皆有源头之处,亦无尽止之地。此处青山绿水长流,相信溢大哥一定会喜欢的。”
齐予安黯然点头,将手中的长剑用黑绸布仔细地重新包裹妥当,递给云风隐,手执银斧拨开厚厚的积雪,将地面掘出剑塚之坑,然后接过长剑放入其中,默默地看着黑绸包裹,片刻间便堆满了雪花,他在心中暗暗说道:“溢大哥,予安对不住你......”
云风隐在一旁轻声言道:“溢大哥,小隐在此立誓,他日若能查到元凶,绝不手中留情。”说罢,便双手聚集气息,无影之箭将泥土推回,一个小小的土堆顷刻间便被白雪覆盖。
两人静立了一会,云风隐抬起头看着百丈之外的潜龙峪山壁,犹豫片刻之后,忽然说道:“安世子,若是能找到主使元凶,你会如何?”
“当然是亲刃仇凶。”
云风隐从袖袋之中拿出流光如水的玉蝉衣,轻声说道:“此玉蝉衣能隐匿气息,遮蔽身形,与我的隐匿之法乃是异曲同工。此刻你且穿上罢。”
“为何要穿这玉蝉衣?”
“就在刚才,我看见灵狐登上前方山巅,要去那里一看究竟。难道你不想看看他此刻见的人是谁吗?”
齐予安接过玉蝉衣,仰望百丈之外的山巅,却是有些犹豫不决。
云风隐沉声说道:“是真是假,且去看一眼。他若是无过,正好打消了你心底的疑虑,又有何不妥?为报师恩,我是一定要前去看个究竟的。你若是不亲自去看一看,日后吾之所言,你又会推脱。”说罢,她便向着山巅的方向急速跃去。
齐予安低头看了看隐匿于积雪之下的剑塚,终究还是穿上了玉蝉衣,跟随云风隐一道向山巅奔去。
天落与灵狐默默地站立于风雪之中,四目相对许久,忽见灵狐双眼警示,他便抬头看向南侧百丈之外的山壁之巅。天落暗想:不知道此时公平先生在那处意欲何为。他本想让灵狐去给齐予安预警,却惊讶地发现二人消失的那个方向,并无他们的气息。灵狐未有片刻犹疑,向着山巅飞跃而去。
在山巅一方数丈方圆的平地上,一袭白衣的公平先生片雪未沾,负手而立,见灵狐闪至,不由微笑言道:“不得不说,与你合作当真是省心省力。”
灵狐的双眼目光锐利,无声而言:“你将齐予安怎样了?”
公平先生微微摇头回答道:“我对齐予安没有任何兴趣。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作为人族的郡王世子,妖族应该不会放任他活着离开暮宗山。”
话音刚落,只见山崖另一侧三三两两跃出数人,正是落木族的桫椤与栱桐,云泽族的浊沨、泫沙及浅泓,孤烟族的熔炩、烛炫及烜炽。
灵狐冷眼扫过这八个人,双眸内星辉闪耀,盯着公平先生说道:“他们若是伤了齐予安,那么你我的合作就此一拍两散。”
公平先生依然平静微笑,缓缓说道:“与你合作,实在是远远超过我的预期。你没有阻止我释放寒蝉缕,我又救你离开寒蝉毒阵,君子相交,理应如此。不过,我没有料到的是,你在青风镇便已开始筹划此次暮宗山之行。齐予安因你折损了心脉,却由此得其心甘情愿地追随,助你左右,并让人族心存顾忌;你来此暮宗山轻易就得到了天石圣物,惊动三郡,让隐世数百年的御心族破例撰写《启雲录》初评,以公示天下,让世间皆惊;你一招凝魂箭,让陌青啸轻易就除去两个人族的重要人物,以减妖族的心头之患,为妖族立得大功,作为其师,我不得不感念你的恩义;而后,你又自陷于绝境之中,夺得残魂与灭灵两大神器,再卸妖族之大忌;此前,更是亲入五行阵中,被困阵中无所作为近四个时辰,一经星辉爆燃,便将玄骠甲与素鸢胄精锐全灭,宁王与晏将也受了波及。此刻,你距离暮宗山隘口仅是一步之遥。这一切,让我不得不折服。”
灵狐仍是冷傲地看着公平先生,说道:“一切不过只是机缘巧合罢了。此时,你究竟有何意图?”
公平先生回头看了一眼妖族数人,说道:“你与陌青啸之约,他已说于我知。我此番就是要告诉你,我觉得这个约定甚好,妖族保你一路向北,去往北冥之境,成为大妖王,再踏平其余三族,成就霸业。”
灵狐冷漠地说道:“我并无成为妖王的打算,更无称霸之意,与你合作只为寻得天石罢了。”
公平先生轻笑而言:“你有你的心意,我也有我的惊喜。断念神斧应该能算得上是一件厚礼吧。只因妖族誓要齐予安殒命于暮宗山,我且以此神斧换其一命,得你与我继续合作。”
灵狐眼中一凝,转头看向山巅之下,却见陌青啸只身一人走在雪地上,向着天落而去。
天落望见风雪中渐渐走近的陌青啸,冷声问道:“你为何不在山巅之上?”
陌青啸展颜笑道:“我是专程来此送上厚礼,以神斧换取齐予安一命。齐氏乃是我族世仇,还请公子体谅。”他将手中玄金织物抖开,只见包裹其中的,正是黝黑沉寂的断念神斧,毫无生机,黯淡无光。
天落冷漠地说道:“这不过是个无魂的毒器罢了。”
陌青啸仍是微笑而言:“你连得残魂与灭灵两大战魂,既然已有夺取战魂之法,断念的战魂只能麻烦你亲自去取了,于你来说不过是易如反掌。”他将玄金织物包裹神斧,放于雪地之上,颇为不舍地说道:“神斧,本是我心念之物,但是为了妖族大业,我亦不得不舍。还期望你能守约亲赴北冥,助我妖族振兴。”言罢,他向天落拱手揖礼之后,便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天落即刻召回灵狐,看着雪地中黝黑的玄金织物,无数雪花落于其上,瞬间就消失无影,片雪未沾。他暗暗叹息一声,将其放入木琴暗盒之中,而后散开灵识继续焦急地找寻齐予安,在暮宗山中捕捉那道熟悉的天罡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