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梓林内,风寻、霜断及雨怒三人瞬间就将云泽族留下的雾帘斩碎,毁掉插在地上的木质法杖,却不见云泽族三人的身影,也看不到天落、灵狐及齐予安,更没有残魂神矛的丝毫气息。
这三人回头看向晏桦,只见他立于数十丈之外,心脉内的气息凝滞,面色惨白。他们心中皆是惊骇不定,飞跃至晏桦身旁,却听到他气息微弱地说道:“他,他夺了,神矛之,之......”言未及尽,便晕死过去。霜断与雨怒立即将他扶住,使其平卧于上,心中惊惧之情更甚。
风寻一言未发,立即从腰间取出血色骨笛与一方白绢,唤来血燕,咬破指尖,急写血书,书写之时,双手竟然有些颤栗。
送走血燕,风寻探了探晏桦的气息心脉,除却凝魂锁气,并无伤情,概因神矛被夺,急火攻心而致晕迷。
霜断思之再三,低声说道:“四大神器各有战魂附体,若非夺去战魂,神器断不可能脱手而去。难道......难道于片刻之间,便被那人夺了战魂?世间有这种匪夷所思之事吗?”
风寻忧心忡忡地说道:“有无此种事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以自己的重伤之躯作为诱饵,与云泽族妖人联手,进而夺了神矛。或许,这才是他昨日不离开暮宗山的理由。昨夜,他先行巧言令晏总将心生动摇,教我们在冷杉林踌躇徘徊,再设计毒杀明掌门与齐总将。而后假意重伤至此,既不躲亦不逃,明目张胆地坐于官道旁,暗中却是早有安排。他已有天石圣物在手,难道其意还在四大神器?”
话音刚落,雨怒大呼一声:“不好!”
风寻与霜断齐齐看向雨怒,只听他继续说道:“昨夜我从阆丘出发时,听闻宁郡王接到晏总将的求援急信,已领素鸢胄急赴暮宗山。若是他亲自领兵,那灭灵神戟岂不是随身携带!”
霜断急切言道:“不如我们即刻出发,将宁郡王半路拦住罢!”
风寻摇了摇头,说道:“我曾细观那人,似是伤势颇重,倚树而坐勉强支撑,全靠齐予安帮他与晏总将周旋。而且云风破已经急信圣都,相信齐郡王必定会亲至此地,应该能带离其子。若是没有齐予安的维护,我们正好围杀此人。些许妖人助他,不足为虑。”
雨怒暗自揣摩一番,不禁反驳言道:“我曾与齐予安拼斗,他眼见落于下风,仅是一声隐约的琴音相助,他便将我击退。这个少年虽然身带重伤,仍是将我们玩弄于股掌,心机叵测至极。而且,你们可记得那一声凄厉的琴意,好似助了我们,同时却困住了晏总将,他能心分两处,着实教人后怕。”
霜断亦点头说道:“他本人虽是倚树支撑,灵体仍然能够帮助齐予安点亮星辉形成星阵。据说,完整的北斗星阵已是百年未曾面世了,此种天赋怎能不教人忧心?”
风寻思之再三,便对雨怒说道:“你速去将详情告诉宁郡王,我与霜断在此守护晏总将,待齐郡王到了暮宗山后再作定夺。”言罢,雨怒便飞驰离去。风寻与霜断则端坐于晏桦两侧,警惕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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祯龙石桥对岸便是潜龙峪,不足丈宽的官道依凭南侧石壁凿山而建,光滑的石质山壁如同刀切一般,千仞直入云端。
此刻,山壁顶端一处方圆数十丈的平地上,站立着两名男子。其中一人身穿明黄色的衣衫,头戴精致华贵的赤金假面半遮面容,黑紫短发及肩,赤金发冠束髻,身高七尺,健硕孔武;另一人长发如泼墨,暗紫色的发带紧束发髻,一袭华贵的黑色锦衫暗绣山水,精致的面容幻云浮动,体态修长优雅。
两人相距数丈对面而立,沉默片刻之后,黄衫男子说道:“人称幻云先生的便是你了吧?何故阻我?”
幻云先生轻笑一声,淡淡地说道:“司马子义,不要以为戴个假面,我就不知道你的来历。”
“你怎会知道我身份?”司马子义不由一惊。
幻云先生缓缓言道:“你因天赋异秉,十七岁便已统领圣都玄铠军的先锋营。圣天九十二年,圣帝司马明弘欲立储君为其长子司马子卿,你便心生夺位之念,暗自拥兵,意欲协迫圣帝传位予其弟司马明宣,亦即你的父亲。却因行事不周,先机败露,被处斩首之刑,你颈上的疤痕正是斩刑所留。而你的父亲被幽禁于寒宫,不足三月就重病而逝。行刑之前,有人助你留魂,断首却未丧命。而后,又有人助你替换刑场尸首,续接断首并得以还魂,后来在堂弟司马子仁身边隐匿,苟活至今。”
司马子义越听越惊,他早已将知情之人悉数灭口,如此机密之事,幻云先生却是如何得知?
幻云先生见司马子义沉默不言,又说道:“知情人皆被你灭口,但是幕后策划之人你却至今不知。当年,你能以十七岁的年龄统领先锋营,并非仅仅是因为你的天赋过人。”
司马子义又是一惊,脱口问道:“难道你正是这一切的幕后之人?”
幻云先生冷冷一笑,说道:“苟活了二十多年,如今终于是明白了,也是不易。”
司马子义心中震惊万分,若非是年纪轻轻便了统领先锋营,怎会有后来的拥兵谋叛之事?细想此中因果,不由心生寒意。
幻云先生接着说道:“几十年前的事情,如今不必过于纠结。此刻,你应立即离开暮宗山。你想劫持的人,我还有用。”
司马子义眼中寒光闪过,沉声说道:“我若是不把他劫走,他也不可能活着走出暮宗山。一个死人于你有何用?”
幻云先生冷冷笑道:“司马家的两个死人,不是一样有用么。不过,说句实在话,你们两个废物皆是远远不如这个少年。来此暮宗山不过一两天的时间,就已经得了天石,夺了神矛,更让人族上下惊恐不安,我都忍不住要赞叹了。这个少年,我要他活着,谁都不可能要他的命。所以,你就安静地返回圣都去罢。告诉你弟,偷来的命不要浪费了,畏缩于帝宫之内也延不了寿。”
司马子义听此一席话,既惊又怒,手中气息渐聚,双眼寒光更甚。
幻云先生轻哼一声,沉声而言:“我劝你还是三思为妥,闹出动静来,来到这山中的总将掌门可是不少,几个郡王也在路上了,你是已经作好准备去面对众人了吗?”
司马子义心中颇为无奈,见他言语之间好似要保此少年的性命,便就此作罢,转身离去。
见黄衫之影消失在远处,幻云先生将目光移至山壁之下,暗自说道:“沐天落,你的弱点当真是与你的天赋一样显而易见,这样可就省事许多了。”
石壁底部的山洞之内,天落从木琴暗盒之中取出火折与炭条,燃起炭火,山洞之内顿时充盈着暖意。接着他又拿出装着葡萄酿的皮囊让灵狐递给齐予安,便再也不愿有一丝动作。
齐予安见他这般模样,不由担心地问道:“你是不是伤得很重?”
天落摇摇头,侧卧于地,头倚木琴,懒懒地说道:“我只是累了。心分几处,真不是闹着玩的,我睡一觉就好了。”
齐予安坐在一旁饮了一口葡萄酿,也不再言语。过了一会,听见天落迷迷糊糊地说道:“予安,有些事情没有告诉你,只是不想教你为难。你溢大哥的事,确是我考虑不周全......”眼见身旁蹲坐的灵狐身影消失,天落也就再没动静。
数息之后,齐予安感知到山洞外忽有细微的异样气息,便紧握银斧,暗暗凝聚气息,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口密密的藤蔓。下一刻,却听到一声轻语:“是我。”云风隐悄然出现在山洞里。
齐予安低声问道:“小隐,你怎么过来了?”
云风隐看了一眼不远处熟睡中的天落,忍住心中的恨意,坐到齐予安身旁,轻声说道:“我要时时盯着他,我就不信他不会露出破绽。待我找到实证,要教你亲眼见到,才不负明先生和溢大哥。”
齐予安沉默了很久,想到一事,轻声问道:“小隐,在青风镇时,你为何要暗杀他?”
云风隐回答道:“是王爷的指令,说他危及圣都,必须将其暗地速杀,并且不得让任何人将他劫走。”
齐予安又问道:“后来你又为何没有继续杀他了?”
“同样是王爷的指令,他既然提到了天石,王爷明面上要我暗中保护你,我猜测是要我监视他,得以查清他的身世。”
齐予安深深叹息,无奈地说道:“他的身世就那么重要吗?”
云风隐狠狠地说道:“天下皆知,妖族之人心冷意邪,本性难改。方才,难道你没有看到云泽族所用毒阵之邪恶吗?而你们恰恰从毒阵方向脱身,却没有沾染丝毫的巫毒,若非是对毒阵了如指掌,事先计划,与之配合,怎么可能既闪过刀剑又避开巫毒?而且,你们一脱困,云泽的三个妖人就溜之大吉,这分明就是特意去救他的。我不信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意外巧合,还偏偏都让他遇到了。”
齐予安看着熟睡中的天落,眉宇舒展,面容安宁,脑海之中实在无法将他与奸邪二字联系在一起,摇着头轻声说道:“除非亲眼所见,我始终难以相信他是奸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