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桦全力挥舞着神矛,一击之下,眼见灵狐碎裂消散,一枚小巧的白石急速坠落,不由得心中万分震惊,想要将其抓住却是不及,眼睁睁地看着白石消失于幽黯的深渊之中。
他手执神矛立于断桥之端,俯视天涧,沉思不语。此时,明风斩等三人赶至,云风隐眼见晏桦独自一人站于断桥边,心下慌乱,问道:“晏总将,是否看到齐世子?”
晏桦仍是凝视着深渊之处,对旁人的问话仿佛充耳不闻。
“方才齐予安确实在此。”风寻与霜断并肩走近,云风隐看向他二人,只见他们周身满是血痕,皆为利斧所伤,心下略安,对着风寻问道:“如今他去向何处了?”
风寻摇头说道:“消失了。”
“不可能!!!”云风隐大声惊呼,紧接着厉声言道:“你们将他是伤是擒,都必须给一个交代!”
霜断在旁边冷哼一声,说道:“我这就给你一个交代罢。齐予安与妖人暗通,欲强据天石,施妖术遁匿了。”
云风隐听了霜断之言,不由一怔。这时,明风斩开口说道:“晏世子,还请明示实情。”
霜断向明风斩简要述说一番,话语刚落,众人均察觉到天涧深处的异样,似有龙吟声起,传至断桥处,直震得碎石纷纷落下。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仅有霜断一人不解地言道:“难道当今仍有神龙在世么?”
一直沉默的晏桦终于开口,凝重地说道:“并非神龙,众人速速远离此处。”
明风斩凝神俯视天涧,满脸的不可思议,急切说道:“涧底潮水上涌,距此已不足百丈,快走!”
众人迅速离开断桥,沿官道急驰不及数十步,耳听龙吟高亢激越,穿云裂石之势将天涧周边的山壁震裂,巨石顿时坠落翻滚,如同山崩地裂一般。
官道不远处,数丈宽的凉溪河水骤然断流,露出崎岖的河床,断桥之处地面开裂,裂纹如同蛛网一般急速向着四周蔓延,脚下大地颤栗不止,冷杉树由外向内一排排地断裂倾倒。
众人一面躲避飞滚而至的巨石,一面小心回避脚下土地的裂隙,眼见官道已毁,退路亦危,无奈之下,晏桦与明风斩列起星阵,将众人护在其间。
数息之后,龙吟自天涧呼啸着喷薄而出,涛天巨浪形若蛟龙飞天,天落立于龙首跃至断桥一端,停下琴声,龙吟之声于山壁之间回响不绝,巨浪如同海啸向着另一端席卷,摧枯拉朽一般吞没了一切。
天落在断桥处立稳,望见远处在巨浪中飘摇挣扎的六人,皆是面色惊惧地瞪着自己,不由微微一笑,将木琴背负身后,向着瑞龙石桥方向离去。
沿官道行至瑞龙石桥,天落暗以灵识向四周探去,除去前方寒桐林深处陌青啸等三人,别无旁人。于是,他便离开官道走近凉溪河畔,找到一处平坦之地,沐浴阳光席地而坐。此时凉溪河早已复流,河水清澈徐缓,看上去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是水中鱼虾皆无踪迹。
山中寒风穿行而过,天落方觉衣衫湿透,斑斑血迹已被潮水冲洗得干干净净,未留下分毫痕迹。他从腰间取出青竹玉笛,轻轻摩挲那些斑驳的裂痕,心尖巨痛不已,深深遗憾今晨的笛鸣《雀舞》竟成绝响。可叹的是,那时的自己气息全无,此时的玉笛身躯已裂......
天落凝视青竹玉笛静坐许久,直至冬日渐渐西沉,才抬眼望向苍穹,只见天际西角,猩红一片,夕阳似火,彤云如焰,金光描边,蓝天衬底,无穷生机在最后时刻尽情绽放。再望向遥远的星际,星辰璀璨,生命不息,天理规则自循其道,又怎会理会苍穹之下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
天落收回目光,从衣衫扯下一角,将青竹玉笛仔细包裹后,放入木琴的暗盒之中。而后,左右打量着木琴,暗自琢磨:既是天石,如何才能将其还至本来面貌?方才抚琴引潮,动静太过,今后如若再负琴行走,实在是过于显眼。
正思考着,忽觉远处动静,天落起身看去,却见陌青啸从寒桐林中缓步而出,面向自己走近,于数丈之外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一番,认真地问道:“你确是灵狐族吗?”
天落略略点头,却不知对方作何打算。
陌青啸再问道:“那么,你父亲是否确是云泽族的萧月泽?”
天落不由轻笑言道:“几个时辰之前,你不是言之凿凿吗?为何此刻却来问我?”
“我只是照述旁人之言,此刻却想亲自确认事实。你如若真是我妖族之后,便随我回到北冥,将天石交予妖王罢。”
天落看着陌青啸稚嫩却又认真的面容,反问道:“若是我说不呢?”
“我妖族向来以强者为尊,你若想独占天石,除非能傲视群雄。”
“看来条件并不复杂。”天落不由一笑,看了看陌青啸身后,另二人仍在寒桐林内,没有任何举动,于是问道:“那么,你是第一个来向我挑战的吗?”
陌青啸却摇摇头,说道:“百年前,妖族憾败,无奈隐居北冥,就此制定铁律,族内之人严忌私斗。”
天落颇为意外,问道:“那你此番前来究竟何意?”
陌青啸侃侃而言:“我来此,其意有二。其一,你需要保护好天石,若有失落,妖王必定要治你的死罪,纵使天涯海角,我全族亦会将你追杀到底。其二,你必须在三十天内进入北冥之境,接受我族众人的挑战。若是延迟,将视为叛逃者,也是死罪。”
“三十天?”天落心底暗暗推算一番,问道:“那么在此期间,妖族之人应该不会再与我为难了吧?”
“正是如此。更甚者,我们会暗中助你尽早平安抵达北冥之境。”
天落心中暗叹,妖族行事当真是出人意料,口说相助,实则与监控又有何区别?然而,这三十天的时间却是非常诱人。于是,他再问道:“公平先生也是此意吗?”
陌青啸略略一愣,思考片刻后回答道:“公平先生,并不是我妖族之人。他纵然是反对,也无意义。”
天落凝视着陌青啸的双眸,问道:“仅凭你一人的只言片语,我怎知你之所言是真是假?”
陌青啸回视天落,坦然地回答道:“其实,你也没有多少选择。人族已然视你为敌,即刻必将围剿暮宗山。你纵使勉强逃离此山,又能去往何处?灵族自顾不暇,安能护你周全?”
天落不由垂下眼睫默然无语,心中暗思:“虽然不知陌青啸所言有几分真假,然而无论如何,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天石。”
陌青啸见天落沉默不言,又说道:“今明两日,我妖族会向你呈上最大的诚意,此后,你再做决断也不迟。”言罢,便转身离去。
天落目送陌青啸的身影消失于寒桐林之中,心中不由冷笑:“同样是为了夺取天石,一方是杀,一方是助,当真是教人意外。那么,我就不妨看一看妖族所谓的‘诚意’罢。”
眼见天色渐渐暗沉,天落依旧席地而坐,将始音石从腰间取出置于琴上,双手轻抚丝弦,清脆琴音悠扬,在山间隐隐回响。
一曲终了,恰见齐予安手执银斧出现在身侧,天落微微一笑,问道:“你饿了吗?”
齐予安上下左右仔细地将天落打量一番,见他衣衫洁净如新,面色如常,呼吸平稳,全无重伤之相,不由放心地笑道:“看见你没事就好。”随即,他环顾四周,见凉溪河水潺潺而流,方圆百丈却无遮挡,便问道:“你怎敢在此空旷之地抚琴?不怕有人追踪而来吗?”
天落却笑道:“若是有人来此,不是正好满足你打架的欲念吗?”
“还是算了吧。”齐予安竟然有些心虚,“单单一个晏桦都打不过,若是再来一个明先生......啧啧。”
天落笑而不语,看向河水之中,渐有鱼虾复游,便召出灵狐跃入水中,不一会的功夫,岸边已见十余条肥鱼跳跃挣扎。天落从琴盒中取出炭条火折,引燃炭火,拾取若干枝条在河水中漂洗一番,再将去鳞洗净的肥鱼串于其上,悬于火上慢烤。
齐予安斜坐于火旁,心中仍是好奇,问道:“为何晏桦他们没有追寻至此?此处近邻官道,难道三个时辰都寻不到你吗?”
天落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官道,淡淡地说道:“大概,他们在等圣都的援兵吧。”
齐予安见天落不紧不慢的模样,颇为担心地说道:“那你还有工夫在这里烤鱼?”
天落慢悠悠地回答道:“不着急。而且,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