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石桥上的情形,齐予安的印象仍然尤为清晰:那只幽暗的毒箭破墙而出,直指自己的眉心,眼看已是无可躲避,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身长不足一尺的银狐模样的光影从自己的胸口穿越而出,冲向那只毒箭,与之相撞,两者瞬间碎裂。几乎同时,天弃便被击飞。
面对询问,天落看着齐予安的双眼暗想道:回想那时情形,自己只想着如何能替他挡下毒箭,至于那只银狐......天落犹豫半响才说道:“我是灵族后人,那银狐,大概算是灵体吧。”
齐予安惊呼一声:“你果真是灵族?”
天落点点头,垂下眼睫沉默不语。
齐予安想了想,又摇着头说道:“不对呀,我所知晓的灵族,召唤出来的灵体是实实在在的,断不可能碎裂之后消隐无踪。”
天落颇为无奈地说道:“所以,我也是猜测大概算是灵体吧。个中缘由,我也不清楚。”
齐予安回想那支幽黑的毒箭,气息污秽阴寒,有些担心地问道:“你,你没有沾染妖毒吧?”
天落一边摇头,一边若有所思地回道:“只是被箭势所伤,那瘴毒......好像被银狐挡住化去了......”
齐予安突然忿忿不平地说道:“早就猜到,你不是寻常人,结果没想到,你不是人......”
天落白了齐予安一眼,尴尬地说道:“这是怎么说的?”
齐予安犹自感慨道:“与你同行十多天,哪怕面临多次生死攸关的时刻,也从未见你召出过灵体。你小子隐藏得可是真深啊!居然是灵族后人!你是灵狐族吧?”
天诺神情颇为落寞,淡淡地回答道:“不是刻意隐藏,我自己也是多年都没有见到灵体了。”
齐予安有些纳闷,“为什么?那方才的银狐究竟是不是灵体呢?”
天落再次摇摇头,疲倦地将头倚靠着折翼的身躯,闭上双眼,沉默不语,心中却是暗自琢磨:“为何红狐如今变成了银狐?幼时从未听娘亲提及过,灵体的模样竟然会发生改变。而且,这灵体为何是虚影?”
天落在灵识之中,再次看到那只孤傲的银狐,模样变得愈发清晰,周身微微散发着银色光芒,湛蓝的双眸明亮如星似剑,深邃如潭似渊。他的灵识不禁陷入那对深渊之中,跟随灵狐的目光看向遥远的天幕,阴霾之上,艳阳如火。
不知为何,天落此刻直视那团巨焰,仿佛被它召唤一般,灵狐穿越云层直面艳阳,沐浴着那团巨焰之辉,感受到一种从未触碰过的盎然生机......
好似只过去了片刻光景,齐予安忽然“哎哟”一声站立起身,惊言道:“河水怎地到此处了?”两人本是坐在远离河水地势较高的地方,此刻水面竟已漫至齐予安脚边,浸湿了衣衫。
天落被齐予安的喊叫之声唤回到现实,睁开双眼,借着折翼的火羽之光,眼见湍急的河水漫延了数十丈的距离,上涨之势依然迅猛,耳听远处依稀传来轰鸣之声,仿佛遥远天际的雷声一般。
天落强忍伤痛,手扶折翼站立起身,对它说道:“你带我去边缘的石壁处看看吧。”说罢,折翼低下身躯,让天落伏于背上,展开双翅向天涧边缘滑翔而去。
在火羽之光的照耀下,石壁上的水痕清晰可见,一道道水渍留下的印迹,最高处离涧底竟有近百丈的距离。河水奔流到此天涧,河道渐窄,至天涧尽头仅有数丈宽,看似却无出路,不知河水流向了何处。天落暗自猜测:看来河水到此便转入地下,因地形缘故涨落甚大。
待天落回到齐予安身边时,河水已然淹没到了他的膝盖处。天落将地形告诉齐予安,说道:“此处是天涧尽头,待潮头来临之时恐怕其声势难以抵挡,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此处。折翼载你与我一同去寻找落脚之处吧。”话音刚落,只听得折翼尖锐地嘶鸣一声,甚是不满。
天落无奈之下,只好又说道:“折翼从未载过其他人,你且将就让它抓着你吧.......”
说话之时,河水已涨至齐予安的腰间,轰鸣之声亦越来越响亮。未及齐予安开口,折翼右爪一伸,抓住他的腰带腾空而起。半空之中,齐予安苦笑方道:“我知道你是神兽,但是要不要这么武断专行啊!”
折翼在天涧尽头盘旋一圈,只见下方河流愈发汹涌,河面上涨更为迅猛,河水拍打着四周石壁,如雷鸣一般在天涧回荡。折翼沿河流逆行而上,不多久便离开了宽阔的祥龙涧,进入一条蜿蜒狭长的通道之中。两边石壁相距不过数丈,下方河流如同狂暴的巨蟒猛扑向前,巨响充斥其间,教人震耳欲聋。
齐予安无法忍受如此巨响,大声喊道:“为什么我们不回到石桥上去!”然而,他的声音瞬间便被河水的轰鸣所吞噬。
天落伏在折翼的背上,本就重伤未愈,此刻被雷鸣之声震得气息翻滚,只觉得几近呕血昏厥。折翼感知到天落的气息渐乱,便抓牢齐予安,稍稍提速,如同火焰一般向着通道另一端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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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冻梓林后,云风隐强压着心中的不安,如疾风一般向着祥龙石桥飞奔。待到离石桥尚有百丈之距时,她看见了陌青啸瘦小的背影,以及被黑色水墙挡在石桥另一端的齐予安,正挥舞着银斧。她凝神聚气,双脚蹬地向前飞跃,同时右手掌中聚集着一团飓风蓄势待发。
然而,变故却在一刹那,眼见银发少年被击飞撞到石壁失去凭依,齐予安与他一同坠下天涧,陌青啸却被倏然出现的银狐惊呆,丝毫没有理会后方骤然而至的气息。
云风隐手中飓风气箭瞬间飞至,正中陌青啸的后心,箭势穿胸而过,令他心口气息紧锁,一时这间竟然动弹不得。
云风隐眼见齐予安坠下石桥,心急如焚。待她奔至石桥俯视天涧时,下方已经年不到齐予安的身影,却听见陌青啸在一旁冷冷地说道:“他虽然未死在我的手中,如此高处坠落下去,也是没命再回来了。”
云风隐看着下方幽暗的深渊,眼中噙满泪水,不禁乱了心神。正慌乱之间,她的眼角只见黑影一闪,原来是风寻赶至,见陌青啸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心下不禁有些纳闷。
云风隐看到一身黑衣的风寻,认出他即是那夜在临松客栈伤了齐予安之后逃逸的人,不由分说,数十道气箭朝着风寻瞬发而去。
风寻一边挥刀将气箭悉数斩落,一边沉声说道:“我乃是赶来助你救人的,你怎地不分好歹?”
云风隐“哼”了一声,忽然匿于风中失去了踪迹,呼吸之间,便潜至风寻身后,右手掌中再次聚集飓风。眼见飓风疾箭即将击中,风寻却已感知身后气息骤变,双手挥刀飞跃至石壁数丈高处,左手刀刃斜插入石壁中,一面停住身形,一面说道:“这位姑娘必定是误会了。我与那妖族之人并非一路。”
云风隐见一击未中,气愤地说道:“你这人藏头匿尾,绝非善类!”
风寻拔出刀刃,轻跃下来,落在石桥之上,说道:“难道此刻你我不应先行解决了妖族之人再议吗?”风寻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不远处的陌青啸,稚嫩的脸上却无任何害怕退缩的神态,不知道他心里有何打算。
云风隐不屑地说道:“那妖人中了我的凝魂箭,一两个时辰都无法聚气,不能动弹。”她瞪着风寻手中的双刀,恨恨地问道:“你是飞刀门的?一路尾随有何居心?”
风寻将双刀收入刀鞘,看着云风隐说道:“适才,我在冻梓林没有见到这妖族少主,心知不妙,便赶来此处,却只见你与他二人,你可见到齐世子与天弃?”
云风隐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齐予安的生死,对风寻便更无好颜色,“他们坠下天涧去了......”
说话间,明风斩与云风破一同赶来,听云风隐述说齐予安及天弃坠下天涧生死未卜,明风斩紧锁双眉,说道:“天涧不知深有几许,先将此妖人绑了,我们再想办法救安世子罢。”
众人正欲绑住陌青啸,却见一道白光闪过,瞬间就不见了陌青啸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