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断吃惊地看向面前的黑衣人,长发如同泼墨,暗紫色的发带紧束着发髻,一袭华贵的黑色锦衫暗绣山水云纹,极为精致。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面容,霜断只觉得气息突然凝滞,眼前一黑,便无知无觉地晕倒在地。
晏智辰眼见霜断突发状况,未及出声叱问,目光已被此人诡异的面容牢牢吸引住,五官精致却又看不真切,好似浮云在面容之上飘移变幻。他虽是心内大惊,一时竟也怔住无法开口。
黑衣人悠然自得地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我大人之间的谈话,小孩子就没有必要听了,你且坐罢。”
晏智辰扫了一眼霜断,见他气息平稳,仿佛熟睡一般,并无异样。于是,且在椅上坐定,望着黑衣人变幻不定的面容,心思琢磨不定。
黑衣人似是轻笑了一声,说道:“晏智辰,难得你亲至青风镇,有何收获?齐自诺可比你知之更详哟。”
见晏智辰眼中露出不解之色,黑衣人接着说道:“今晨,你恐怕是无功而回罢。齐家的小孩此刻已有天石线索,正欲前去探寻。对此,难道你也毫无兴趣?”
晏智辰又是一惊:齐家的小子怎么和天石扯上了关系?
黑衣人见他依然沉默不言,摇了摇头说道:“晏家后代如此不济,难怪那齐自诺如今能够独得圣帝恩宠。”
听及此言,晏智辰心中颇为愤慨,终于开口言道:“我自不必问,想必你也不会告之身份。我猜测,你此番前来,定有所谋。如若仅仅是辱笑我辈无能,我晏某人也不会将家族荣誉寄托于你一人之口舌。”
黑衣人见晏智辰侃侃而谈,又是轻笑一声,说道:“齐家小孩与那神秘少年,打算同去阆丘寻找天石,齐自诺此时已有部署。再则,你不是想知道那神秘少年的身世么,我也甚为好奇。不如你帮我查明白了,我可助你先得天石。”
晏智辰暗自思量:“得天石如同天方夜谭,此人说起来却是轻巧,但是他似乎更在意那神秘少年的身世,正与我意相合,不如应了他。”
晏智辰未及开口,黑衣人又说道:“每日正亥,我遣血燕至你处,若一日无回信,你府内便少一人。你且斟酌。”话音方落,晏智辰但觉气息一滞,黑衣人已消失无影,身旁的茶案上却多了一枚血色骨笛。
晏智辰心内惊骇不已,此人未给任何商讨的余地,仿佛仅是来此通告一声而已。虽然本意即是探查神秘少年的身世,此刻竟以府中人的性命相挟,自己从未受过如此逼迫,不由得惊怒交加。
思之再三,他推开房门唤道:“晏枫!”待走至廊檐之下,却见晏枫斜坐于地,身靠廊边石柱好似熟睡,竟与霜断一般情形。他右手暗捻,弹指将一股气息指向晏枫的人中穴。
晏枫即从睡梦中醒来,睁眼便见晏王爷一脸怒容地瞪着自己,连忙低头自顾,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瘫软的模样,惊得从地上跳起来,慌乱地说道:“王爷,老仆不知怎地......怎地......”
晏智辰打断他,说道:“你速去把风寻唤来见我,方才之事切勿让旁人知晓,去罢。”言毕,便转身回到房中关上门,在太师椅上坐下,看着仍在地上熟睡的霜断,心中不免一阵后怕。
大约半个时辰后,霜断缓缓转醒,心中奇怪自己怎么会躺在地上,一时竟忘了先前之事。他连忙起身站立,看见父亲手执茶盏,闭眼沉思,不由得轻声说道:“父亲,我......不知怎地,一时困倦竟睡着了。”
晏智辰抬眼看了看霜断,点点头说道:“嗯,你先回房休息。午膳之后再作计议。”
于是,霜断行礼退走。数十息后,身着玄衣、黑巾遮面的风寻跟随晏枫走进来,恭谨地拱手揖礼。晏智辰让他俩先行坐定,接着将适才黑衣人一事道出。言语间,风寻与晏枫不禁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晏智辰接着沉声说道:“目前,此人尚未看出有何恶意,只须我等将每日行踪回报与他。风寻,你一向行事谨慎,举止隐匿,此次你且尾随齐予安等人,每日回报其一言一行,或能找出神秘少年的身世线索,亦或是天石......”他忽而顿了一下,心中联想到关于天石的各种传闻,不免犹豫起来。
晏枫见他犹疑不定,建议道:“王爷,不如以探查那少年的身世为主,只须防着天石为妖族歹人所得即可。”
晏智辰点点头,对风寻说道:“就依此言。此中利害,想必你心中明了,此行必须万分小心谨慎。”
风寻回道:“王爷放心,此行必有所得。风寻这就去准备。”言罢,拾起茶案上的血色骨笛,行过礼告辞离去。
见风寻离开,晏智辰若有所思,对晏枫说道:“那黑衣人......”刚说到这几个字,他突然发觉,自己的脑海之中已然全无有关黑衣人面容的任何印象......
临松客栈。
待晏智辰一行人离开客栈后,齐予安吃完早膳,便和天落商议着去往阆丘的事宜。联想到此行,路途中或将与妖族相遇,齐予安不免有点心虚。那晚为救天落修为尽失,若是与人争斗起来,如何抵挡?想到这里,齐予安提起银斧对天落说道:“你先自己研究着行程,我且去院中修习。”
连续晴朗数日后,今晨却是天色阴沉,寒风阵阵,似有一场冬雨即将来临。齐予安来到院中,看着天空厚重的云层,心中不免黯然神伤:“北斗星众只在晴朗之夜可见,此刻眼见冬日寒云遮蔽,重聚星辉又待何时?”
这时,天落走到院中,见齐予安抬头望天沉默不言,神情甚是沮丧,便问道:“何事烦恼?”
齐予安颇为无奈地说道:“天气不好,我们要推迟几天去阆丘了。”
天落不解,“纵有风雨,亦无大碍。何必推延?”
齐予安犹豫了片刻,对天落说道:“我现在修为尽失,此行阆丘必有凶险,故而,我想尽快重聚天罡之气。奈何,天公不作美。”
天落觉得十分意外,“你是说你现在体内全无天罡之气?”
“嗯。若无天罡之气,何以御斧?”
天落看了看天空,灵识所达之处,依然可见众星冷漠地闪耀。他心念微动,问道:“你此刻看不到北斗星众?”
齐予安没好气地说道:“星辰之辉,难道不是只有在晴朗夜空才可见到吗?此刻是白天,而且云层厚重。你来看看,星辰在哪里?”
天落突然明白过来,不禁笑着问道:“往日,你均是在晴朗之夜才修习天罡之气?”
齐予安莫名其妙地看着天落,戏谑地说道:“不然呢?我就说你小子命好,那天救你之时,正好夜色正美。”
天落想了想,说道:“昔日,我在《引星录》尾篇中曾经读到:‘众人皆言,眼见星则心见星。然而,日煦之外,云层之上,星自在其处。’借星辉助修行,并非是指见星辉助修行。故而,白天也是能够引星聚辉的。”
齐予安只听到天落的第一句话,便吃惊不小,说道:“据我父亲说,《引星录》乃是失传之卷。只闻其书名,无人见其全卷。我家先祖因机缘而得手录其北斗篇,因此学得引星辉聚天罡之气。难道你看到的是全卷?”
天落笑着说道:“我先生家里书很多,读的自然是全卷。”
齐予安不由得兴致高涨,又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天落回答道:“据书中所说,见星,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灵识。你不妨试试。”
齐予安茫然地问道:“试什么?怎么试?”
天落心下明白了,齐予安之家传,大抵是仅仅节抄了《引星录》中极少的内容,只道是眼见星则可引星,却不知星辉之恒随时可见。
此时,天落虽能时时见到星辉,却无法聚为己用;齐予安能引星聚辉,却无法随心见之。自己若能使两者相互协作,岂不可以助他修行?天落若有所思地走回房内,口中说道:“让我想想......”
齐予安见天落似是魂不守舍的模样,更觉不解,心想:这小子居然读过失传的《引星录》全卷?方才叨叨一通,难道才是引星聚辉的真谛?仔细回想天落所言,更觉兴奋不已,便冲回房内,见天落正坐在桌边看着木琴发呆,便说道:“天落,你快把引星的真谛教我!”
天落回过神来,说道:“此刻,你的灵识不能即见星辰,又着急引星聚辉;而我能够见到星辰,又无法感知星辉的气息。我在想,能否找到一法,助你即刻见到天际的星辰。”
听到此言,齐予安惊得睁圆了一双杏眼,不可思议地瞪着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