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青风镇,临松客栈。
夜风寒凉,路上寂静无声,客栈内悠扬的琴声已经淡去。
天落一曲《净蚀》奏毕,心神渐稳,气息略平。他回头看向齐予安,却是面色青白,如患重疾,心中隐忍不住,便问道:“齐公子几次三番救我于危难,如今更是以命换命。我乃是街头一路人,未曾相识,何以令齐公子如此相待?”
齐予安却大笑起来,颇为豪爽地说道:“如今,你的命已经是我的了。往后,你要唯我是从,哈哈......咳咳......”无奈气息未平,齐予安一边咳嗽一边摆摆手。数息之后,他接着说道:“我不碍事,只是困得不行,先去睡了。你且躺下静养,明日醒了再说罢!”说完,爬下卧榻提起银斧,摇摇晃晃去到另一间卧房中,片刻便没了动静。
天落独自躺在卧榻之上,看着屋顶,默默地感知着体内那股霸道而不失友好的气息渐渐消失,心里想道:“今晚,借其星辉之力,琴音疗伤之效更为显著。倘若,自己能有修为,甚至可能同时护住齐公子的心脉,免其受损。只是,为何自己始终无法入门,心脉之间也存积不住气息呢?悦公子声称,此乃心魔所致。岚先生认为,是因执念过重......”
天落的心绪起伏之间,不觉困倦之意袭来,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翌日清晨,齐予安在一阵悠扬清雅的琴音中醒来,但觉浑身乏力,饥肠辘辘,才想起昨晚奔波直至午夜,却未进过滴水粒米。他起身走到外屋,隐约探到一丝香气从桌上的食盒中溢出。
天落看到齐予安,立即停下双手,笑着说道:“我让掌柜去小镇东面的松烟楼买了早膳来,此刻应该尚是温热。你先洗漱后再用吧!”
齐予安匆匆洗漱完毕,坐在桌边,揭开食盒,顿时香气四溢。只见食盒上层摆着两碟精巧的小笼包、水晶饺,中层四个小碟,装着切片酱牛肉,油烧仔鹅,醋溜鱼片,白菇烩青蔬,最下层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江瑶柱炖粥。
齐予安当下便如风卷残云一般,大快朵颐。片刻之后,斜靠在椅背上,一副心满意足之态。
天落斟满一盏清茶递给齐予安,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回味之下发现茶香与往常似是不同,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天落说道:“此乃曳雨庄最上等的寿眉,虽非贡茶,但品质却也与贡茶无差。”说罢,他坐在齐予安的对面,正颜说道:“我且告诉你那日的实情。”
齐予安笑着摆摆手,“你小子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怪。不过你放心,我与霜断那人不同,我可不认为,心有秘密的人皆是非奸即盗。你若不便,不说也无妨。”
天落摇摇头,说道:“我并非是刻意隐瞒。只是,那时即便道出实情,霜断也是断然不会相信。”
齐予安顿时来了兴致,问道:“实情如何,你且道来,让我听听是否荒诞。”
于是,天落便将御心族人制造幻境之事细细道来,随后拿出那本曲谱,隐去关于岚先生一段,说道:“此谱正是那人遗留于我,他的举止虽然致使霜断误会与我,却并无恶意。”话音且落,却见齐予安圆瞪双目,满脸的难以置信,一时怔住未发一言。
天落静静地看着予安,心中暗想:你舍命救我,我也无以为报,且将实情告之,便是值得你的信任。然而究竟信与不信,只是看你了。
怔了半响,齐予安回过神来,兴冲冲地说道:“果真还有修习御心之术的后人在这世间?曾听父亲说过,这御心之术极为可怖,除非是断了七情六欲方可不受其蛊。”他复又拿起天落手中载有曲谱的书册,一边小心翼翼地翻看着,一边问道:“据闻御心族已有几百年都未曾见现身世间,那日,却为何出现在青风镇来为难与你?”
天落稍作思忖,回道:“大概是因为我试图寻觅一个神谱,名曰《玉音九玄》,你可曾听说?”
齐予安听及此言,双手一颤,差点将手中书册掉落于地,猛然抬起头直视天落的双眼,问道:“你所指的,可是传说中的天石神谱?”
天落点点头,“正是。”
齐予安半起身凑近,仔细地看着天落,低声说道:“你是不是疯了?你是爱琴如痴,还是痴琴入魔?你可知那天石是什么?”
不等天落回复,齐予安坐回椅中,自言答道:“据传,天石圣物孪生黑白,乃是妖族魔物,百年前妖王被三族合力斩杀后,天石由天君于神域分而匿之。却不料白色的那枚天石于十多年前失窃,而后几年,天族亦是同样消隐踪迹。世间皆传,手执天石,噩运缠身。你寻它作甚?”
天落想了想,说道:“原本,我乃是受人所托,务必阻其再度落入妖族手中。但如今,你为我度气续命,折损了修为阳寿。我听闻此神谱有改天换地之神威,故而我想寻来借其神威,应能为你延寿。”
齐予安自嘲地笑了笑,“我那点微末修为,不值一提。我曾听父亲提及,天石十之八九已然落入妖族之手。你若是要寻找,岂非要涉足北冥魔境与妖人相夺?”
天落坚定地点点头,说道:“天涯海角,志在必得!”
齐予安不住地摇着头,“你我素昧平生,何必涉足凶险?”
天落笑道:“你我素昧平生,何必舍命相救?”
听到此言,齐予安大笑起来:“有道理!如此说来,我必定要与你一同前去了!”
未及天落反对,齐予安接着说道:“你可知道我是谁?我乃圣都齐郡王之子,与我同行,定会少去你许多的麻烦。”
天落忍不住暗想:你在这青风镇也并没有少了什么麻烦......正欲开口反驳,齐予安又言道:“此刻你的命还是我的,我得好好看护着。再则,若是你寻得天石,我也要亲眼睹一睹其真容。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又恐惧之极的魔物!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此番去往何处?”
~~~
是日傍晚,圣都齐王府。
齐自诺从帝宫返回府中,净手更衣之后,正欲吩咐晚膳,宅中管家齐全从门外匆匆走来,近身低声说道:“王爷,书房有密信到。”
齐自诺点了点头,说道:“你让他们先行用膳,不必等我。待会将晚膳给我送至书房即可。”说罢,便朝书房而去。
及至书房内,火盆已燃,黑衣人正立于房中一角,见到王爷进房,便揖手行礼。齐自诺摆摆手,坐于火盆旁的红木靠椅中,问道:“今日,为何如此之早?”
黑衣人答道:“回禀王爷,事态紧急,故而急切。”
“嗯,你且道来。”
黑衣人便将银发少年天弃遭袭濒死、齐予安为其度气续命以及打算同行寻觅天石之事一一道来。只见齐自诺一直未有言语,双眉紧锁,脸色黯沉,目光之中似有戾气,阴冷至极。待讲述完毕,黑衣人心中忐忑不定,亦是沉默不言。
过了许久,齐自诺缓缓说道:“你带信给云风隐,嘱她务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