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流沙岭至墨霞郡都,行程已逾千里,乘骑玄骠马急驰,需十个时辰方能到达,若是赤隼,不用两个时辰应能飞抵。
齐予安与云风隐悄然争执片刻,最终乃是依从齐予安的提议,由他乘骑赤隼将江云澈送至郡都军营,而后在郡都西郊久负盛名的点翠海之畔等待云风隐。
云风隐将二人之意比划给江云澈知晓,便将其扶上赤隼,与齐予安一同朝着东南方向的郡都急驰而去。
齐予安并非第一次去往墨霞郡都。数年之前,齐溢初始被任命为玄岭郡总将,或者在彼时应该称作齐岳郡总将,巡视郡辖疆土时,受郡王宁忆绝相邀,拜访其郡都。齐予安原本跟随齐溢巡视,在军营内玩耍,于是便一同去到了墨霞郡都。
“不,那时还是宁漠郡。虽然没有见到宁伯伯的世子宁皓离,却认识了宁坧总将,仅比溢大哥年长三岁,同样亦是年轻有为的总将,一身的英雄豪气。可惜......”
想到此处,齐予安不禁满心惆怅,暗中自言:“仅仅是丢失了三件神器,便将四郡将领悉数撤换,就连平川郡......哦不,现在改称苍泽郡了......亦是一同受罚。纵使断念神斧战魂仍在,竟然禁居我齐氏全族,连我齐氏战神的荣耀也被剥夺。然而,神器明明是被......”
这两百多天以来,齐予安一直小心翼翼,竭尽全力不去回想暮宗山风疾雪乱的那一夜。只是,那双充满无辜神情的湛蓝眼眸,在最后时刻震惊地望着自己的那一幕,好像烙印在脑海之中,就连修行之时,每当点亮北斗命星,那双蓝眸又化身成为银光闪闪的灵狐,冷漠地看着自己......
齐予安极力甩开充斥于脑海之中的疯狂念头,驱使赤隼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墨霞郡都素鸢胄军营之外。他跃下赤隼,扶着江云澈落于平地,便一同来到了军营门外。
守卫军营的卫士原本就认识江云澈,调离郡都不过时隔十数日,却见其气息羸弱,断臂之伤惨不忍睹,便走上前去询问究竟。
齐予安拿出腰间的令牌,朗声言道:“郡西巡守江云澈于憩霞镇被人斩断右臂,致聋双耳,废尽修为,抛于荒野。我偶然遇见,将其解救,特地送来郡都,请你们总将查明真相,还其一个公道罢。”
清亮的言语之声,传入军营帐中,原是圣都玄铠军副将之职的田寄月,此番调任墨霞郡总将之职,正与同是由圣都调来的副将祁肃寻议事,听及此言,便传令守卫让营外之人进入帐内。
齐予安扶着江云澈缓步走入军帐。眼见齐王世子,田寄月与祁肃寻皆是心中一惊,二人一同从议事案几旁站立起身。田寄月更是上前数步,问道:“齐世子,天诏令你速返王府,你怎么尚在此处?”
齐予安闻声抬眼望去,亦是一怔,“田,田副将?祁副将?你们......你们......”他心中暗嘲,只因往日经常跟随于齐溢的身后,圣都的将领当真是个个熟识,幸好天诏给了缓期,否则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田寄月却将目光停留在江云澈的身上,见其重伤之下,修为尽失,便沉声问道:“江巡守,你竟何以至此?”
齐予安在一旁替他答道:“他双耳失聪,听不到你说什么了。”
“哦?”田寄月看着江云澈的双目,以意识入其脑,询问个中缘由与详情。
江云澈会其意,便将曾说给齐予安二人的一番胡言再次叙述一遍,言尽之时,竟然跪伏于地,痛哭流涕地叩首言道:“恳请田总将一定要为江某申禀冤屈,江某虽死亦无憾......”
田寄月听罢,转身坐回木椅,与祁肃寻对视一眼,二人迟疑不定地暗中交流:他居然指认天君修习邪术?!这......这岂是我等能够裁决之事?
田寄月沉思片刻之后,取出案几上的一张白绢,提笔写下一行文字,装入军令锦囊蜡封盖印后,唤来属下军士,低声言道:“你将此锦囊即刻交予荒城庄主。”而后,他让齐予安与江云澈先于帐中安坐。
未及半个时辰,荒城与公子怡一同来到军帐之中。公子怡正是公子悟的长子,公子悦之兄,年过二十,面容气质与公子悦并无多少分差,一双眼眸好似紫色晶石一般璀璨。他随意地扫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江云澈,却见江云澈面色突变,一丝诡异地微笑浮现在脸上,淋漓的汗珠由面额滚落,双眼之中闪现着邪恶之光。
江云澈此时已是陷入幻境之中,一面是怡然自得地看着天落满身鲜血,惨死于自己的长戟之下,一面被这怪异的场景折磨得喘不过气来。
幻境之中,公子悦来到他的身边,悠然言道:“你居然胆敢对君尊暗起杀心,围杀未果便反口相陷。邪术?哼!你看我这幻境是否亦是邪术?”
江云澈被幻境中鲜血淋漓的场景牢牢吸引,忽然一阵欣喜欲狂,站立起身猛然扑向血海之中的天落......
齐予安看见公子怡仅是朝这边瞥了一眼,便发觉江云澈的面色于瞬息之间变幻不定,未及开口,却见他突然起身,一头撞向身侧立柱,鲜血立即由脑门喷涌而出,而后狂笑数声便气绝而亡。
齐予安惊惧地望向公子怡,见他仍是风度翩翩,气度优雅,未见半分杀戮之气。
荒城扫了一眼血泊之中的江云澈,看着田寄月正颜说道:“田总将,憩霞庄的千意庄主不久前来信告之,此人私令三十五名下属乘骑战鸢,毒杀君尊,残害战鸢,遗弃属下。君尊仅是依律废其修为而已,并未要其性命。然而,此人却不知悔改,妄图污蔑君尊之圣名,天道难容。如今,他既已自裁,你便将其尸身交还他的家人罢。”
而后,公子怡从容言道:“田总将,对于调离之将,还请多多费心。若是确无领兵之才,教其归隐则为上策。军中事务繁重,怡便不再过多打扰了。”言罢,便与荒城一道翩然离去。
见这二人云淡风轻地将这事就此终止,齐予安不禁心生惶恐:神域行事皆是如此决绝果断吗?他望向公子怡优雅的背影,冷不丁地看到他转回头,意味悠长地瞥了自己一眼,顿时惊慌失措,鬓角间竟然淌下冷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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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砺山,炼刀峰,淬刃崖。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去,淬刃崖正是为飞刀门量身定制的建派之地。此崖随处可见飞石断垣,皆似一把把刀刃以各种姿态、气势呈列于眼前,就像各式各样的刀阵一样,刀势迫人心魄,让人如临刀海之中。欲登顶淬刃崖,必经石刀之阵,而飞刀门大小院落正是修建于高低错落的崖顶之上。
自天诏公示天下,与父亲一同被天族之人禁制,从憩霞镇返回晏海郡——不,现今已是黛渊郡,霜断心中的暴怒之情无处发泄,同时亦是抑郁烦闷不堪。晏智辰眼见爱子如此,亦是害怕他惹出祸事来,便教其回到飞刀门静心修行,以期明年天试之中能再振晏氏门风。
这日午时刚过,霜断与雨怒正在石刀阵中修习,忽见两人乘骑白鹤急速而至,于崖顶盘旋,片刻之后缓缓落于石刀阵外的石阶之下。
霜断仔细望去,震惊地说道:“师弟,那个身穿黑色衣衫的少年,正是天君!”
雨怒看着从白鹤身背跃下的天落,见其周身银光暗闪,不解地问道:“天君为何会来到我飞刀门?”
霜断同样是一脸迷茫,与雨怒并肩而立,看着数十丈之外面对石阶静立的二人,一时间亦不知该如何应对。
知秋看了一眼天落,悄声问道:“天落,为何流云与碎羽均是无法在崖顶降落?我们一定要从这乱石岗步行而上吗?看这面前的二人好像不太友好。你此刻不能召出灵狐,如何识路?”
天落望向高处沉默不语的霜断与雨怒,平静地说道:“登顶淬刃崖之路,便隐匿于这石刀阵之中,若无掌门相邀,则必须经历刀阵方能抵达飞刀门,纵是白鹤亦无法行走捷径。”
“石刀阵?你的意思是说这乱石岗是刀阵?”知秋双眼扫过前方飞石,不禁乐道:“石头又不能动,怎会是刀阵?”
“待你登上这数十级石阶,便会知道了。”
知秋听其言,便飞跃数步来到霜断与雨怒面前,拱手言道:“天族君尊亲临飞刀门,烦请二位先行领路罢。”
霜断将目光从天落的身上收回,看着知秋冷颜回道:“无论是谁,既无掌门相邀,欲登我飞刀门圣地,必须从刀阵穿行而过。这位公子且请罢。”
知秋见他语气生冷,想起那日在栖夕阁宣诏时,见过此人,由此可见他心存怨怼亦属常情,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转身朝乱石道走去。
仅仅行进两步,知秋突然感知到,乱石之间迸发出无数凌厉地气势,正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刃扑面而来,好像身陷刀海之中,锋刃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