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黑烟透过山崖边缘的禁制,向石桥漫延,尚未来得及触碰,知秋便已经从朝寒路纵身跃下,瞬间就被山涧之中的云雾淹没,无声无息地消失于深渊之中。
黑烟随即便从石桥退去,隐没于飞霞峰一侧的栌树林之中。茂密的栌树枝叶青红相间,隐约可见林中伫立一人,只见其身上衣衫的色泽与栌树枝叶一般模样,亦是青红交织,甚至他的面容也是青色,点缀着大小不一的赤色斑纹,幽黑的双眸深不可测,深橙色的发带将长发紧束,随风轻扬的发丝竟然也是如同被山风吹动的栌树枝叶一般,青红之色如流水慢淌。
大约过去数十息,头戴赤金面首的司马子义来到不远处,看着林中仅仅只有一人,不由轻皱双眉,低声问道:“他人呢?”
“跃入深渊去了。”
司马子义颇为意外,又问道:“你被他发现了?”
“应该没有。只是事出仓促,未及将他留下。”
司马子义想着飞霞峰这数千丈深的天涧深渊,不由怀疑地说道:“他这是自取死路吗?”
“说来亦是奇怪,他连任何自保的举措都没有,既没有以炙焰探路,也无星阵护体,却看不出丝毫惊慌之态,只是毫无犹疑地纵身一跃,便没入云雾之中。我追踪其气息已至数千丈之远,虽然未至天涧之底,以其坠落的速度,应当没有生还的可能。”
司马子义看着不远处的点丹崖,沉思许久之后,低声说道:“我仍是不信他会自寻死路。你时刻留意着,若有他的任何踪迹讯息,不必回报,即取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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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秋急速地向深渊坠落,隐入山体间的云雾之中,耳边风声呼啸,眼中的景致已成残影,山峦将阳光遮蔽,天涧内越来越昏暗,甚至已经隐隐约约地听到来自天涧底部的流水之声,他不由得在心中喊道:“天落!”
数息之后,涧底河流已是清晰可见,知秋没有得到天落的回应,却等到了碎羽如闪电一般冲破云雾而出,贴着低处的水面划过,将他稳稳地托负在背上,于天涧深处的迷雾间盘旋数周后,悄悄向玉魄湖方向飞去。
知秋略略平复心境,在心里说道:“天落,你就不能让碎羽飞上石桥去吗?提前告诉我碎羽会将我接住也行嘛!这坠落深渊的感觉,实在是无法言说。对了,你知道那道黑烟一样的暗影是什么吗?我刚刚跳下,它就透过禁制弥漫于石桥之上。为什么禁制阻挡不了这暗影?它是毒烟吗?难道是妖毒?天落,你怎么不说话?”
碎羽离开飞霞峰后,立即加速飞驰,不过数息间,离玉魄湖已不足数百丈之距。远望玉魄湖,方圆百丈皆笼罩在阴云之中,阴云间时有七彩的星辉乍亮,金石相斫之声不绝于耳,隐约可见无数黑色的身影,知秋此时方知天落为何一直没有回应。
碎羽飞近玉魄湖畔,在阴云外盘旋,知秋在心中惊惧不安地问道:“天落,这是什么情况?”
天落以灵识从容地说道:“你随碎云飞至高空,全力将炙焰向下击落,应当能够破除阴云的遮蔽。”
“可是你仍在阴云之中,我看不到你的身影,炙焰之下岂不玉石俱损?”
“我自会保全自己。事不宜迟,你速聚星阵罢。”
知秋听天落好似成竹在胸的语气,便不再犹豫,驱使碎羽飞至高处,离开那片阴云数十丈之距,于掌中升腾起炙焰,星辉聚集炙焰之中,顷刻间,只见一条巨大的赤光火龙在半空盘旋游曳,携炽热的气息与喷薄的星辉向下急速俯冲,阴云被炽热的气息搅乱,瞬间就湮灭于星辉之中。火龙扑向无数跃动的黑色身影,炙焰在湖畔四溅开来。
此时,没有阴云的遮挡,俯视之下,知秋看得清楚明白。湖畔有九名黑衣人将天落围在正中,每人皆以黑色帛巾遮面,仅露出双眼,双手各执飞轮一般的武器,飞轮外圈的锋刃寒光闪烁,九对锋刃上的星辉呈现出九种不同的色彩。众人不断变换站立之位,手中飞轮亦是于九人之间往返穿梭,仿佛九色光网一般将天落笼罩。
再看天落,周身银光微闪,化气息为飓风,星辉于飓风间闪耀,将自己隐匿其间,飓风卸去飞轮携挟的星辉之势,以长笛堪堪挡住飞轮锋刃不断的攻击,长笛中的星辉散乱地飘落于光网之间。
知秋见天落仅以风阵护住自己,又未看见灵狐的身影,便在心中不解地问道:“天落,你为何不聚集星阵击退他们?你的灵狐呢?他们是些什么人?居然胆敢围杀天君?”
天落以灵识对知秋说道:“看情形,这是九星阵,以其星辉作棋盘,双锋分割天地为经纬,九人各占星位。既然他为先手,若能找到黑棋落子之处,以星辉堵其气窍,便能应对破阵。”
知秋问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九星弈棋阵吗?诶?黑子?”他看向穿梭于星辉间的锋刃,九种颜色飞速变幻,九个黑衣人在锋刃划出的空间内滑过,仿佛棋子不断落下,锋刃次次皆与天落擦身而过。而天落手中长笛将星辉落下之处,亦是屡屡被黑衣人急速避过,并未如他所料的堵住气窍之位。
知秋在心中问道:“天落,他们九人手中的锋刃飞速换移,你怎知哪一个才是黑子呢?”
天落心中一怔,突然想到一事,便问道:“知秋,你看那锋刃是何种颜色?”
“青赤黄白黑红紫橙绀九种颜色,便是星辉亦是九彩光芒。”知秋刚说完,自己亦是顿然醒悟,只因无法分辨色彩,难怪天落一直找不到正确的气窍之位。于是,他一面驱使碎羽俯冲而下,一面说道:“天落,我以炙焰替你指出黑棋之位吧。”
天落感知到碎云急速而至,便收起飓风,待知秋飞身落于身侧,九色锋刃已是近在咫尺。天落手挥长笛再聚风阵,挡住如同光网一般的锋刃,对知秋说道:“既是棋局,你不妨自行对弈罢。”
知秋一边将散落于湖畔的炙焰重新聚集于掌中,一边暗暗问道:“这些人究竟是谁?难道他们知道你分辨不了颜色才弄出九种色彩吗?他们为何要围杀你?明知你是天君都敢动手?”
天落不以为然地说道:“既已离开栖夕阁,对于这些人来说,我可以是任何人。”
“他们是公孙雴云派来的吗?不对不对,无论你是寒夜君还是沐天落,公孙雴云都不会置你于死地。难道是妖族?既然九星阵中没有妖毒,应该不是,妖族可没有这么仁慈。”
天落在一旁不冷不淡地说道:“待你破了阵再猜也不迟。”
知秋一面仔细看向急速变幻的锋刃,一面以炙焰护身,在九星之位飞速掠过。赤色的炙焰不断在锋刃间落下,瞬息之间,一名黑衣人被火龙击飞,手中的橙色双锋顿时暗淡,曾经站立过的地方赤焰熊熊燃烧。
知秋在心里对天落说道:“如此轻松便解决了一个,不堪一击嘛。天落,你为何不聚集你的星空阵?随便拿出一个神器,瞬间就可以化解九星阵,何必一定要对弈。”
天落不屑地说道:“神器?不是已经失踪了吗?”
“你......你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天试之后,还要封赐神器。都失踪了,你拿什么封赐?”知秋一面在心里说着,一面再击退一人。
“我这不是去寻找吗?一年时间总能找到罢。”
“你是打算一直隐匿修为?明明易于反掌之事,却要自找麻烦。”
数十息之间,因气窍之位被炙焰占踞,九人当中已有八人被火龙击中,手中飞轮锋刃皆褪去了色彩,散落于地。所剩之人手中锋刃正是幽暗的黑色,只见寒光乍亮,他将散落于各处的飞轮锋刃召回,十八个飞轮于周身聚集,星辉充盈其间,仿佛一轮玄色蚀月。
天落感知到气息突变,知晓九星弈棋阵已破,便说道:“知秋,你将流云唤来,我们即刻离开。”他将手中长笛变幻成玄铁短刀模样,掷于半空,飓风席卷而过,化作黑色刀阵,斩向那轮玄色的蚀月。
知秋立即取出腰间玉笛轻吹,片刻便见碎羽与流云于不远处盘旋。
那黑衣人眼见扑面而来的刀阵之势远胜方才的飓风,无奈之下,只能暂避其锋,不过停顿一瞬之间,碎羽与流云急速俯冲而下,天落收回玄铁短刀,与知秋分别跃上白鹤,如闪电般离开了玉魄湖。
知秋忍不住问道:“天落,那些人究竟是谁?还有,飞霞峰的暗影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从石桥跃下便避开禁制可以离开点丹崖.......”
知秋的话音未落,却见天幕之中,数十只素鸢破云而至,每一只素鸢背上站立着一名蒙面束甲之人,手执各式武器,刹那间组成阵式,将他二人团团围困于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