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贺将军还算很有良心,给辛晨安准备的马车宽敞极了,他趴睡在里头,还能摆下一方桌案一个坐席,她还能在里头挪出位置摆上药庐煎药。
因一路只有京乔和和何芸意两个女子,何芸意已去和侯爷共用马车,贺将军也就懒得再拨一辆马车给京乔,毕竟同行的举子们也已用了四辆马车。贺将军干脆让她在辛晨安的车厢内暂行歇息,因此车厢中又给她摆了一方榻席。
京乔万分无奈,即便她还未曾想过嫁人,但如此随意也不太好吧。
辛晨安幽幽道:“你不必忧心,南原民风开放,与北原十分不同,男女大防看得极松,共乘一车影响不大。你若非要自证清白,不如把车门打开,既能让人看到里头,你也能欣赏风景。”
最重要的是,让一车的药味能飘出去……
京乔依言开了两天,到第三日就受不了了。天气越来越冷了,一路往南也不见更加暖和,反而是南方微湿的空气窜进来,让她整日都凉飕飕的。
因此从第三日起,车门又被关上,只掀开了旁边车窗上的小帘子。
因要照顾同行的十来个举子,行军前进的速度并不快,他们走了几日,才经过一个城郭,现正走着一段山路。
据来报的张临说,下一座城郭距离甚远,这荒无人烟的山野之路还要走很久,一路约莫很颠簸。
京乔最烦马车颠簸了,车一颠,她熬的药总不免要洒些出来,药效减了不说,她还得不停清理车内,着实烦人。
而辛晨安在这颠簸的山路中却日渐好起来,如今虽还不能趟卧,但久坐是毫无问题了。
走到第七日,遇上大暴雨,一行人被耽搁了许久。雨来得很急,他们又在山林中,没找到什么可以避雨的山洞,只能临时扎了些帐篷,让众人避避雨。
高侯爷辛晨安并何芸意京乔等因有马车坐,就不下去挤,静静呆在车内等雨停。
寂静的山林中除了不远的帐篷,便只有两辆马车并排停着。
没一会儿,另一辆马车中传来了何芸意小声的惊呼:“侯爷,别……”
京乔一呆,正想问何芸意怎么了。
但这道声音过了没一小会儿,马车便轻微地摇晃起来,若仔细听,还能听到细碎的女声在断断续续哀求着。
她即便没经过人事,此时也明白了那里边在干什么!
只恨自己耳力太好,竟一丝不差地听了个齐全!她不由得脸红心跳起来,忙转头去看辛晨安,却见他跟无事人似的,手拿着本兵书,目不转睛地看着,看起来好像一点也没听到隔壁车厢的动静。
京乔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还好他没听到,不然就真尴尬死了。这样想着,忽又恼怒起来,这高侯爷确实太不像样了!他当何姑娘是什么,竟在马车中就……
一想到温柔小意的何芸意竟然跟了这种毫不尊重她的人,她又气又恼。
暗自生气的她没看到,辛晨安拿着兵书的手虽巍然不动,却已很久没翻过页了,耳尖也不可察觉地红起来。
又过了许久,那边还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动静反而越来越大。京乔着实受不了,一把掀起了车帘,正要说什么提醒提醒,却突然看到大雨中,有个人立在帐篷外,任风吹雨打也不离去,定定地瞧着高侯爷那辆轻微晃动的马车,手在身侧握成拳,双目欲裂。
京乔吃了一惊,这,这是洛文盛!
这么大的雨,他这么淋下去怎么得了!
京乔有些着急,却又不敢开口叫他。现在所有人都在帐篷中避雨,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肆无忌惮地看着那马车,若因她的叫唤,暴露了他和何芸意的关系,惹来了不必要的麻烦,那岂不更糟。
更糟的是,若因她一时的叫唤,将帐篷里的人惊动了看到这景象,何芸意日后怎么有脸面面对这些人!
她也不敢放下车帘,那洛文盛看着已临近爆发边缘,她就怕他作出不可挽回的举动,或者病倒无人看顾。只能一直掀着帘子看着他。
看得久了,也许他眼中的悲愤哀恸也感染了她,她口中也渐渐苦涩起来:他心里,必是很不好受。现在他以为何芸意背弃了他,却还如此悲痛,若有一日他知晓了真相,不知又待如何……
“明大夫,雨都飘进来了。”
辛晨安看窗边已被雨打湿,忍不住出声提醒。
她在干嘛?该不会在看那边的马车吧?
这么一想他的脸色越发红起来,心中微恼:那两人也真不知节制。
京乔没回应他,他凑过去正要帮她放下窗帘,却见她眼中泪水盈盈,只那泪珠在眼中抖动着,还未落下。
他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
他随着她的目光朝窗外看去,就见到了那个在雨中挺立的身影,明明瘦弱地仿似不堪一击,此刻却坚毅立着,头发和衣服早已被雨打湿,水珠一串串从他衣角往下流去。
他隐隐约约能猜到洛文盛和何芸意有些暧昧关系,但明大夫这又是怎么回事?为何看他看得双目生泪?
他想到了自己昏迷的两日,难道就在这两日里,她便对洛文盛暗生了情愫?
不知为何,他觉得心头突然有些躁闷,他不想看到她此刻的样子。
他伸出手,扯开了京乔捏在手中的帘子,将它放了下来。
京乔转过头,水眸中尽是不解,她还没从方才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辛晨安又拿起了书,淡淡道:“车内都被雨打湿了,明大夫,我吹着风难受,你别再开窗了。”
京乔这才回过神来,看他似乎微微咳了起来,忙道:“对不住,你没事吧?”说着,手便朝他额间搭过来。
他静静拂开了她的手,“无事,只是有些冷。趁着现在大雨马车不前,你也歇会吧。”
她轻轻“嗯”了一声,却没休息,呆呆地从自己的大箱子里找了些药材,用另一个炉子煎起药来。
“这是什么?我今日不是吃过了?”怎么又要拿药来熏他?
“这是驱寒散热的,现在雨这么大,未免一会儿有人着凉,我先煎着……”
驱寒散热……
辛晨安想到车外雨中的身影,轻哼一声:大伙儿都在躲雨,能有谁着凉。
他顿觉呼吸有些不畅,一双手将书翻得哗啦哗啦直响。
京乔却似没发现,只埋头熬药,淡淡的药味飘散开来,盈满了整个车厢。
哎,真希望雨快些停,洛公子这样文弱,若病倒了耽误贡考怎么办,那名额可是何芸意千求万求才求来的。
其实京乔倒不是十分关心洛文盛,但一想到那夜,湖边女子醉醺醺的话语和朦胧的泪眼,她就于心不忍,一个已经这样了,另一个可要美满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