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大人,你到底要磨勒说几遍?好汉做事好汉当,那黑熊是我杀的,与这位少年郎无涉!”
磨勒,便是那昆仑奴的名字。
此时他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表情有些漫不经心,一只手不停地扣着从破麻鞋里露出来的脚丫子。
“磨勒,本官再问你,你为何要杀黑熊?”骆宾王剑眉微蹙,喝问道。
“你们中原有句话,叫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昆仑奴用扣完臭脚丫的手指了下萧清,“那贼厮半夜闯入牢房,要杀害这少年郎,磨勒食了他的葫芦鸡和酒,断无袖手旁观的道理。”
“况且那贼厮好不猖狂,扰了磨勒的好梦,磨勒岂可轻饶于他?要怪就怪那贼厮不经打,三两下竟一命呜呼了!”
“什么?!”
骆宾王颇为震惊,身子前顷,伸手指着磨勒,“你是说有人故意打开牢门,放囚徒行凶杀人?”
“骆大人,恐怕不只是有人打开了我等的牢房,同时还打开了那黑熊等人的牢房,不然,他们如何出得来?”
萧清调整了下坐姿,笑着插话道,“此事一目了然,有人买通了狱卒,狱卒打开了牢房,无非就是借囚徒之手杀小子灭口!”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苟同脸上,“天子脚下,竟有人如此目无王法,胆大妄为,骆大人理应好好核查,将幕后主使揪出来,明正典刑才是呐!”
“小郎君,此事还用得着再查么?”昆仑奴将扣了脚丫子的手凑到鼻下嗅了嗅,皱了皱头,“依磨勒之见,那背后的主使显然便是将你送回大牢之人!”
“磨勒大侠言之有理啊!”
萧清哈哈一笑道,“骆大人,小子向来与人为善,唯一得罪的便是吴家。那吴家虽是官宦人家,任所却不在县衙,他如何指使得了县衙大牢的狱卒呢?”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嘛!定是县衙之内有那吴家的同谋!”
“磨勒大哥高见!”萧清冲昆仑奴竖起大拇指,嘿嘿笑道,“骆大人,这长安县衙之内怕是有害群之马哟!请大人明察!”
在这二人一问一答之间,那苟同早已有些坐不住,只因他就是萧清口中的害群之马,昨夜私自开启牢门的狱卒张彪正是受了他的指使。
他原本以为这一切万无一失,谁知半路上又杀出个昆仑奴。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昆仑奴竟然身怀绝艺,不仅救了萧清,还将黑熊绞杀了!
“简直一派胡言!”苟同伸手怒指萧清,扭头向骆宾王说道,“这小子一向诡计多端,骆大人切莫轻信于他!”
“怎么?你这狗官,怕是心虚坐不住了吧?”萧清倏地站起身,负手而立,一脸,讪笑。
苟同拍案而起:“放肆!公堂之上,你竟敢公然辱骂本官,来人,将这宵小给我拖出去重打……”
“慢着!小爷我何罪之有啊?”萧清嗤笑一声道,“莫非你不姓苟?你若姓苟,我呼你苟官有何错处?”
“你!你休想轻易走出县衙!”
“你这狗官,还有什么阴谋尽管使出来,小爷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怕了你不成?”萧三郎轻哼一声道。
“太像了,太像了。莫非真是他?”堂上的骆宾王有片刻的失神,心中喃声说道。
“如果我记得不错,你这狗官是司户尉,我等今日说的却是昨夜牢房之事,你如此气急败坏,难道那狱卒和囚徒都是你指使的?”
“住口!你、你休要栽赃本官……”
苟同暴跳起来,俨然一条被激怒的恶狗。
“肃静!”骆宾王一拍惊堂木,伸手朝肃立在公堂内的一班衙役一指,说道,“将独眼龙带上堂来!”
“独眼龙”便是昨夜闯入萧清牢房,被昆仑奴一脚踹飞,却侥幸活下来的囚徒。
俄顷,两名衙役押着那独眼囚徒走进公堂,昆仑奴扭头随意地扫了他一眼,那独眼龙却像见了鬼一样,眼前不停地闪现昨夜昆仑奴绞杀黑熊的可怖场景,吓得腿肚子直打哆嗦。
未等骆宾王发问,那货噗通一声跪下去,“大人,罪囚愿招!罪囚愿招!”
萧清乐了,这世上果然不存在没有畏惧心的人,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连这个穷凶极恶的罪囚都怕了。
听了独眼龙的招供,骆宾王震怒了,重重一拍惊堂木,怒喝:“来啊,速去将狱卒张彪给我拿下!”
完了!完了!
随着惊堂木的响声,那苟同身子一颤,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顷刻间就席卷了全身,张彪若是将他招供出来,可如何是好?
见他身体僵硬,面色苍白,骆宾王似笑非笑地问道:“苟大人,我看你面色发白,莫非是病了?”
那苟同猛然抬起头,正对上骆宾王那双锐利的眼睛,连忙作揖道:“骆大人勿怪,下官只是身体略有不适,无妨无妨……”
萧三郎唯一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尽快脱身,依照吴、柳二家事先卜定的良辰吉日,今日便是亲迎之期。
他如果不能赶在亲迎之礼之前出去阻止这一切,很可能会造成两个不可逆转的结局。
其一,吴家用花轿将柳玉娘接走,生米做成熟饭,到了那一步,他和玉娘之间的姻缘就彻底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其二,以玉娘的性子,若是迟迟等不到他的出现,她势必会在洞房花烛夜之前就会自我了结。
就像那个月夜,她在屋顶上对萧清所说的那样,宁死也不会屈服。柳玉娘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看似柔弱,实则有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
可吴冲为了把生米做成熟饭,岂会轻易让萧清从县衙走出去?吴家势必会想尽办法将他牢牢锁在大牢之中!
就在位于长寿坊的长安县衙署公堂上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审讯时,与长寿坊仅隔一坊之地的西市永安渠桥头也出了大乱子。
阿狸杂货店被看热闹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人群之内,两伙人剑拔弩张,情势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