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不是,这世上竟然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俨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不同的只是年龄,一个是成熟练达的中年男子,一个是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君。
骆宾王摇了摇头,兀自摇头笑了笑,不会这么巧吧?或许是自己太过想念老友,从而见了眉眼相像之人,便忍不住胡思乱想罢?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犹自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再一次将目光投向栅足案上的那张画像。
骆宾王六七岁时便因一首《咏鹅》而成名,如今早已是闻名遐迩的大诗人。他博学多才,见识不凡,然而却从未见过这种画法,从未见过如此栩栩如生,几乎要从宣纸上立起来的人物画像。
“这画技若是他的独创,那他必定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奇才!”
……
萧三郎是被过道里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惊醒的,虽说那脚步声也不太大,但他还是被惊醒了。
这种阴暗的场所,让他很没有安全感,即便是睡着了,他全身上下的细胞也处于高度警惕状态。
一个狱卒快步走上来,抖了抖手中的管钥,打开牢门的铁锁。一个魁梧汉子推门走进来。
“游大哥……”
见游十八走进来,萧清一骨碌爬将起来,快步迎上去。
“这种地方你待不惯吧?游某给你带了一些吃食来,你先填饱肚子。”游十八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笑道。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扒开外面的油纸,萧三郎立时闻到了一股诱人的味道,肚子里咕噜咕噜滚过一阵乱响。
这厮用了早膳就出门了,现在天都快黑了,确实是饿了。
萧清有些难为情地揉了揉肚子,嘿嘿笑道:“游大哥,你真是太照顾小弟了!”说着他也不客气,撕开一只鸡腿就往嘴里塞。
葫芦鸡在长安城的名气,不亚于后世的北进烤鸭。富贵人家桌上的常备美味,对升斗小民却是奢侈物,难得一尝。
只因这葫芦鸡的做法相当考究,不仅对鸡的品种有严格要求,烹制时更是精益求精,要先用细绳将鸡捆扎成葫芦状,先煮,后蒸,再油炸。
期间还要加入酱油、精盐、葱姜、八角、桂皮等各种调味品。
“哇!真是又香又嫩!”萧三郎吃得满嘴流油,“这真是人间难得的美味啊!”
要是再有口小酒喝着,那就更完美了。
“喏,喝点酒,味道定会更美的!”游十八变戏法般从袖中掏出一只小陶罐,笑着递给他道。
萧清愣了愣,我去,怎么想什么来什么?“游大哥真是太……善解人意了!”除了善解人意这四个字,他还真找不出更合适的形容词了。
真是难为这条粗狂大汉了,竟也有着如此细腻的心思。
见他吃得开心,那不良帅也觉得十分痛快。
萧清仰头灌了大口救,用袖子抹了下油乎乎的嘴巴,抬头问道:“对了,游大哥,你可将我的口信带给春十三娘了么?”
“三郎放心吧,口信我早送到了,你安心吃饱喝饱,再好好睡上一觉!”游十八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游大哥,这次真的多亏你周全!”萧清心中很是感动。
“又来了不是?既然我们是兄弟,休要再说这些客套话!”
见游十八面色不悦,萧清连忙赔罪:“游大哥莫怪,小弟今后再也不讲那些客套话了。”
“恩!这才像好兄弟嘛!”游十八一掌拍在他肩膀上,哈哈大笑。
这不良帅是爽快了,可他这一掌差点没把萧三郎才刚吃进去的葫芦鸡都拍出来。
“对了,日落前游某去问过骆主簿,骆大人说你和柳家小娘子俩人情投意合,算哪门子私通?明日走完复审的程序,你便可以回家了!”
“真的啊?”萧清睁大眼睛看着他,笑道,“骆大人可真是个好官!对了,小弟还不知骆大人的大名呢!”
“你还知道么?”游缴表情有些奇怪,“骆大人可是当今有名的大才子,三郎没听他的名字,还没读过他那首《咏鹅》么?”
“噗——咳咳——”
萧清呛了一嗓子,表情呆滞:“你是说骆大人是……骆宾王么?”
“正是!骆大人侠义心肠,最好打抱不平,乃是游某我所敬重之人!”游十八一脸仰慕地说道。
萧清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才止住了咳嗽,天呐,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骆宾王么?要说到侠义心肠,初唐时期,骆宾王还真算得上一个!
骆宾王出身寒门,七岁就写下了流传千古的《咏鹅》,号称“神童”。名作《帝京篇》为初唐罕有的长篇,当时就被推为绝唱。
当初同为初唐F4的卢照邻,在蜀中为官结识了一名当地女子,后来他秩满离开蜀中后便杳无音信。
尽管骆宾王和卢照邻是有交情的,他依然代那蜀中女子写下《艳情代郭氏答卢照邻》,替那被抛弃的可怜女子鸣不平,这诗对卢照邻薄情寡义的行径给予了强烈的谴责。
而对于有情有义的男女,即便他们的爱情与世俗观念格格不入,骆宾王也会极力声援。
曾就有这么一位道姑,恋上了一位道士,骆宾王为这段不被祝福的恋情写下了《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
但要说他最为世人所熟知的作品,非《为徐敬业讨武曌檄》莫属,那是骆宾王在扬州随英国公李绩的孙子李敬业叛乱时,所写下的战斗檄文。
这篇檄文历数武后的罪状,写得极感人。当武瞾读到“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两句时,极为震动,责问宰相为何不早重用此人。
如今年近六十的骆宾王,却只是长安县一个六品的主簿,不能不令人唏嘘。
“不汲汲于荣名,不戚戚于卑位。”
想起今日骆宾王的不凡气势,萧三郎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这句话,这话正是出自骆宾王之口。
“三郎,你怎么了?”
见他一副神游物外的模样,游十八伸手推了推他。
“啊……”萧三郎回过神来,嘿嘿一笑道,“他既是骆宾王,那小弟我就放心了!”
“三郎认识骆大人?”
“呃,也不是,小弟只是听过骆大人的大名。”萧清低头一笑说道,何止是认识,还很熟呢!
再抬头时,却看见游十八浓眉紧拧,似乎是在强忍着什么痛苦,“游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