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是为几位皇子选妃,宫宴办得格外隆重热闹。满桌珍馐,美人如云。
兴国不同于其他两国,土地贫瘠,物资匮乏,吃食多为牛羊牲畜。因此宴会的主食以荤为主,瓜果蔬菜占比不多。
粮食大国出身、一向讲究荤素搭配的锦苏看见满桌子的荤腥,当即冷了脸,噘嘴不满地嘟囔道:“果然是蛮夷之地,惯会饮血食肉。”
各国宫宴礼仪多有不同,而座位排列却相差无几,均是男女分开,然后各自按照品级高低依次往下。
锦苏的位置在众女眷前列,仅次于寿元帝的后宫嫔妃和得宠公主,锦兰仪坐在她身边。
听到她的抱怨,锦兰仪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她。
察觉到锦兰仪的视线,锦苏狠狠剜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说:“怎的?本宫可是哪里惹妹妹不悦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不仅锦兰仪听见,周围稍微离得近一些的夫人贵女也听得清楚。
女人天生八卦,不管过得好与不好,都希望别人过得不如自己。
本来为着锦国两位娇客来抢王妃之位她们正心气不顺,这下听闻两人貌似内讧,她们心中窃喜,悄悄竖起耳朵。
见状,锦兰仪深吸一口气,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
她微微一笑,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对锦苏说:“姐姐误会了。兰仪身子弱,肠胃不好,尤其是对荤腥。只是兴国陛下盛情款待,兰仪着实不好挑剔,故而左右为难。”说着,冲她挤了挤眼睛,示意她留心周围。
顺着她的提示,锦苏这才后知后觉想起眼下的环境。她吝啬地露出一丝微笑,挺起胸膛傲视周遭所有贵女。
终于消停了。
锦兰仪和对面两位世子都松了一口气。
今日出门前他们千叮铃万嘱咐,就怕锦苏闹事。从进来到现在他们的心一直悬着,看到锦兰仪稳住她,他们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和身旁的兴国大臣寒暄。
淳王宁昊和睿王宁泽早早来到琼华宫拉拢大臣,宁恒和云月尚未出现。
锦苏是个坐不住的,刚安静一会儿,她不经意一瞥看到了不远处的宋婷。
宋婷年方十七,正当妙龄,像花儿一样美丽。她出身显赫,仪态端庄,一些贵女和世家子弟围在她身边聊天。
不知聊了些什么有趣的话题,宋婷连连捂嘴轻笑。
锦苏不禁想起前几日的耻辱,怒火中烧,愤愤然攥紧衣裙,正要起身却被哑奴按住肩膀。她明白哑奴的意思,只好暂且忍下这口气。
“皇上驾到!皇贵妃娘娘驾到!”不一会儿,寿元帝携众嫔妃来到琼华殿。
“儿臣参见父皇!”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站起来行礼。
寿元帝面带微笑,凌厉的鹰眸此时变得温和。他扫视一周,目光微顿。一边走到位置上,一边低声问路公公:“墨王呢?”
其实刚进来路公公就发现宁恒不在,不仅是他,云月也没有在这里。他知道寿元帝疼爱宁恒、厌恶云月,故而没有告知寿元帝。
此时见他主动问起,他赶紧看了看众人,故作惊讶地小声回答:“啊!墨王殿下竟不在,都是老奴眼拙,没有早早看出来,还请陛下责罚。”
寿元帝心知儿子的脾气和路公公的为人,摆摆手不再说话。
“众卿平身!”
“谢皇上(父皇)!”
所有人落座。
“墨王殿下、云小姐到!”
众人屁股还没坐稳,殿外又响起一声禀报。所有人互相看了看,两人居然敢比皇帝还晚到,真是胆大。
不管诸人如何想,殿门打开,两人从外面走进来。
今日两人穿着同色衣服。宁恒着纯白色蜀锦长袍,领口和袖口用金线绣五爪龙。他头戴白玉紫金冠,腰佩鸾凤祥云佩,步伐优雅,气质清华。端端目视前方,面容清冷孤傲,不食人间烟火,仿若从画里走出来的谪仙。
殿内众人看得如痴如醉。
相比之下,身旁的云月黯然失色。
云月相貌清丽脱俗,一双丹凤眼水润清透,干净澄澈,看起来无辜惹人垂怜。她穿着一身纯白色高腰对襟襦裙,外罩一件金色大袖衫,裙摆和袖口用紫金色金线绣蝴蝶。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只紫金色紫荆花镯子,随着走动若隐若现。
贵女们各种羡慕嫉妒恨,锦苏也是气得牙根痒痒。
鸾凤祥云佩、紫金花手镯,两人的定亲信物。他们还真是时时刻刻不忘提醒大家。
“儿臣见过父皇。”
“臣女叩见陛下。”
两人并肩而行,走到大殿中央,双双跪下请安。
寿元帝脸色不太好看,眼底闪过一道冷光。“平身,落座吧。”他收起情绪。
人终于到齐了,寿元帝冲路公公点点头,宫宴正式开始。
歌舞喧闹,众人推杯换盏,尽情享乐。期间锦国使团和兴国君臣你来我往,或奉承或较量,暗潮涌动。
几位当事人各自相安无事。
云月没有和宋家人坐在一起,宁恒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他们前面一点是淳王宁昊,后面一点是睿王宁泽。
即便宁泽是皇长子,但嫡庶有别,他的位置永远在两位嫡子之后,除非日后他登上帝位咸鱼翻身。
两桌离得很近,云月能够清晰看到宁泽眼底的不甘和恼怒。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观察他,频频望向高坐的母亲韩贵妃。
往日里,韩贵妃是后宫权势、地位最高的嫔妃,又十分受宠,自崔皇后仙逝便一直坐在皇帝身边。
而今后宫冒出来一位皇贵妃压她一头,纵然皇贵妃不得宠,地位还是要比韩贵妃高。
在今天接待外国使团的特殊场合,寿元帝给了皇贵妃体面,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至于韩贵妃,则坐在两人下首一些,稍微比其他嫔妃和公主前一点罢了。
和儿子一样,她心有不甘。虽然满面含笑,笑意始终未达眼底,虚伪又做作。
宴会进行到一半,大家酒足饭饱。
“陛下,天儿渐渐暖和起来,脱去厚重的冬装众位千金就像含苞待放的花儿一样,美得叫人挪不开眼呐。”说话的是一向做背景的皇贵妃林氏。
她没有子嗣,也没有恩宠,骤然晋升执掌后宫困难重重,她本与世无争,奈何天不从人愿,被寿元帝拉出来打压韩贵妃。
这些日子后宫众妃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她不想死,也不想连累家人。为了站稳脚跟,她不得不讨好皇帝,事事听他安排。
这就是寿元帝想要的结果。
后宫女人与他而言,不过是传宗接代、稳固朝纲的工具,可以宠着哄着,决不能越过他。
韩贵妃也好,崔皇后也罢,她们有儿子有势力,时时处处考虑自己的利益,所以他千防万防,不敢轻信重用。皇贵妃就不同了,她和她身后的林家都要看皇帝脸色过活,根本不敢违抗。
云月早早看透寿元帝的心思,他太自私了,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其他人是死是活无关紧要。
偏过头,她专注凝视宁恒,“阿恒。”
“怎么了?”宁恒和她对视。
云月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宁恒宠溺似的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不顾众人目光将之揽入怀中,低声在她耳畔道:“莫要胡思乱想,此生我唯你一人尔。以后我们会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温热的陌生气息打在脖子上,云月觉得痒痒的,心里生出一股怪怪的感觉。
她目光怪异地盯着宁恒俊美的容颜。
“为何这样看着我?”
云月一本正经地低声问:“你是不是给我下毒了,我的心慌慌的,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身后扮做侍女执壶的苏菲娅噗嗤笑出来,被阿琳罗瞪了一眼赶紧恢复庄严。
闻言,宁恒愣了愣,认真想了一会儿,回答:“没有啊。我正想问问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每次见面我都很紧张,神经紧绷,说话做事都不符合我的风格了。”
云月狐疑地看着他,似乎在她面前,他真的和传闻中相差太多。“我们不会是都被人下毒了吧。”
宁恒脸色沉重,故作老成地说:“回去找大夫看看。”
“好。”云月点头同意。
身后的苏菲娅憋得满脸通红,身子发颤。阿琳罗看了看云月,又望了望苏菲娅,无奈叹了口气。
两人谈话间,宫宴在你一眼我一语中正式步入了主题。
首先表演的是刑部尚书刘大人家的女儿。她弹了一只琵琶曲,不出众也不落俗,中规中矩。
人尽皆知刘大人是睿王一派,他的女儿无望嫁入淳王府或墨王府,加之已经有一位姐妹进睿王府做侍妾,故而她今日参加宫宴只是来走个过场。
众人把开场表演的机会让给她一方面是她没有竞争力,另一方面是为了借她的平庸凸显自己的优秀。
在一首平淡的琵琶曲中,宴会正式拉开帷幕。众千金争奇斗艳,施展浑身解数,希望得到皇帝和几位王爷的青睐。
云月看得昏昏欲睡,半靠在宁恒怀里养神。
锦苏的注意力一直在宁恒身上,见他们旁若无人的亲昵,她的肺都要气炸了。
闭眼深吸一口气,她紧紧攥着拳头,不着痕迹瞥了一眼宁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