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早就对麟魁看不顺眼的军机处新人奕?也想借此杀一杀麟魁的锐气便反驳道“臣弟也认为此篇文章虽然文句尚有商量之处但是义理说的很明,倒是一篇不走寻常之路的文章。”
“既然”太极宗师祁寯藻看皇帝暗挺冯儒彬发了善心也替冯儒彬和稀泥道:“恭王爷认为这篇文章好,而彭蕴章和麟魁两位大人认为是反文。正好今日便将这新科一甲三等三名考生和这名为冯儒彬的考生叫来,当堂辩论,一来呢可以辩清冯儒彬此人的忠奸二来也可以趁机考察一下礼部初拟一甲前三名才子的才华,一举两得!”
“我没说这篇文章好”恭亲王奕?小声喃喃道:“只是有些不寻常而已~”
想要一炮打响的奕?心里暗暗祈祷自己第一个力挺的人在御前不要给自己跌面子。
冯府…………………………………………
“唉,庆海兄,你说我前世是造了什么孽,竟然生出这样的儿子~”冯鹤彰一口闷酒灌入肠中,老泪纵横起来。
“老哥,别难过,你还年轻,我劝你再生一个吧,咱也不能一个尿壶憋死是不,嗝”庆海鼓励冯鹤彰道。
冯儒彬静静在坐在旁边满脸的黑线……
“我都五十七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冯鹤彰愁容满面道。
“唉!昨天我听说已经致仕的王老尚书,七十二岁呢,第八房小妾昨天刚生给他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呢!七十岁的老廉颇还能吃三碗饭,五十七岁的文显兄还不能风驰电掣吗?”庆海一脸苦口婆心的胡扯着。
冯儒彬还是静静在坐在旁边默默的划着圈圈……
又灌了一口老酒,冯鹤彰看着冯儒彬道:“儿啊,老爹我也想清楚了,你就没生那读书的命,明天我就给你讨个媳妇,再给你在京城捡一个要好的位置建一座宅子,置办百十亩地,你就安安分分的做一个富家翁吧!”
“爹,这还没放榜呢,儿子还有机会呢!”冯儒彬劝解自己的老父亲道。
“半个时辰交卷,要是让皇上知道了,还不治你个蔑视君上的罪!还中进士,你不进去就算是上辈子积德了!”冯鹤彰霜打的茄子道。
“老爷,宫里来人了,说是叫少爷进宫呢~”赵管家忙迭迭道。
“完了”听到宫里来人了,冯鹤彰铁青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绝望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你我的父子之情恐怕就止于今日了……
颤颤巍巍的目送皇差将冯儒彬带走,冯鹤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泪如雨下。
冯儒彬其实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虽说他自信对咸丰皇帝还是了解的,但毕竟他写的“西式戚家军”的文章对于咸丰三年来说确实超前了些,且不说戚家军的军法是在咸丰八年以后由曾国藩逐渐摸索而成单单效仿西方列强一项就足够让朝堂上那些闭门造车纸上谈兵的腐儒将他扫进卖国贼、洋走狗的垃圾桶里。但是冯儒彬自信这是现下在不改变清朝政体情况下解决洪匪平靖内乱最有效的方法了!
冯儒彬由内侍一路领进尚书房,让他没想到与自己有“狗屎之约”的吕朝瑞竟也在尚书房,真是冤家路窄!旁边还站着两个书生打扮的人,想来是这次礼部初定的一甲前三名。
“学生冯儒彬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冯儒彬倒头便拜服在咸丰帝的脚下。
“起来吧”咸丰帝也不啰嗦直言道:“朕自克成大统以来,自认夙夜在公,但现在在内有洪匪作乱外有西夷窥伺,想我天朝上国一时间竟有风雨飘摇之相。汝等皆是当届士子中的佼佼者,今日便以冯儒彬的《西式戚家军》为楔子,谈一谈你们的看法。”
说完便示意将冯儒彬的答卷分别给吕朝瑞等三人看。
“西式戚家军?”冯儒彬的老对头吕朝瑞看完心里不禁狂喜“这不开眼的冯儒彬,一篇文章竟犯了两处要命的死劫。这狗屎你是不用吃了,我直接送你去吃断头饭吧!”
“皇上”吕朝瑞率先发难道:“学生认为此文该焚,书此文者该杀!”
吕朝瑞冷冷的看了一眼冯儒彬满腹自信道:“想太祖太宗披荆斩棘,率领满汉八旗勇士栉风沐雨几十年,扫平闯匪这才定鼎中原。而绿营诸军远有灭三藩收复台湾拱卫社稷之功近有剿灭准格尔平定大小和卓叛乱延续天平盛世之劳。冯儒彬所言八旗绿营不堪重用纯属危言耸听之词,作文之人居心叵测,有诱君舍远求近舍长就短的毒辣心思!至于用西式装备则纯粹是哗众取宠,洋人向来阴险,使用的火器也多没有适用性,若是与我大清雄师正面接触,往往一触即溃,求学于蛮夷,岂不是自绝于华夏?”
“是吗?”冯儒彬冷冷道:“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九霞兄应该多读读历史了!”
作为大学期间的校辩队的主力成员,历史系的头牌,斗嘴皮子,吕朝瑞算是遇到祖宗了。
顿了顿冯儒彬义正词严道:“皇上,当下我大清朝正遭遇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别的不提,就拿仁宗朝和宣宗朝来说。嘉庆元年爆发川陕白莲教逆匪作乱,波及四省百余县,当时的湖广总督毕沅、湖北巡抚惠龄、西安将军恒瑞率领数十万八旗练勇屡剿不利,最后由勒保为经略大臣,四省齐办团练这才转危为安,灭匪于巴山老林;嘉庆十八年,天理教逆匪又起,区区几万教匪,十几万八旗绿营竟一溃而散,直教理匪打进紫禁城!这样的八旗绿营真有战斗力可言吗?”
冯儒彬知道咸丰帝的胆小不亚于他的老爹道光帝,因此将“理匪打进紫禁城”字眼咬的很重,同时眼神直勾勾的打量着端坐在御座上的年轻天子。
“天理教?”咸丰帝心下一激灵,视野中仿佛看到八旗绿营不敌长发逆匪,洪杨两匪兵攻紫禁城的情景。耳畔中也顿时响起先帝对理匪兵攻紫禁城的可怕场景。原本模糊的四十年前的旧事仿佛如电影一般一帧一帧在他脑海浮现……
吕朝瑞蒙了,他蒙的是平日里鼻涕邋遢的冯儒彬竟这么能说;咸丰帝也蒙了,他对一直将八旗绿营作为帝国剿匪的中坚力量感到怀疑,他对八旗绿营的信任度产生动摇。背脊的凉风霎时自江南吹来,自己屁股下的龙椅似乎都止不住的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