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画室,由于老师的到来而一秒钟归于平静。大家都纷纷找好位置坐下,仿佛一部吵闹异常的纪录片被按下静音,只剩画面流转。
余生依旧坐在她的小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审视着整个教室,整个教室里的人们,大家的一言一行。她接下来的高中时光将要在此渡过,和一群并不熟悉的新朋友。而此时此刻,就是她迎接新生活的伟大开端!
想到这儿,她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悲壮之意,这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充斥着她的大脑,以至于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她看向讲台上正侃侃而谈的老师,目光里都带了加倍的崇敬。
一中并非专业的艺术学校,一切都以文化课为主,就连老师的比例也如此。全校一共就三位美术老师。
一位是大家所熟知的孙老师,年轻美丽,气质一流,堪称门面;另一位是一长相平平的男子,姓张,三十多岁,据说很有资历,就是看起来挺凶的,由刚才的发言就能得知:脾气不好!余生一边端坐仔细聆听着老师们的教诲,一边在心中告诫自己:在今后的时光里,能不得罪这位张老师,就不要得罪。
最后一位年纪大些,德高望重,据说不负责任何的教学,只会在重大事件发生时才会出现。
就比如现在的迎新,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师说起话来也有气无力,以至于人听了几分钟都没搞清楚他姓什么。余生有些走神,却也不好在这种人生重要时刻走神,只得想办法专注,比如捏红自己的胳膊。
“嘶···”下手有点重了,余生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就听见背后传出如复读机一般,很刻意的声音:“嘶···”
有人竟然在学她。
这种时候,谁会这么无聊?
余生带着些怒气,将脑袋翻转了一个角度,准备狠狠瞪那人一眼。
确实,她也做到了,在转过头去的那一瞬间,毫不留情的甩了个脸子。尽管那一瞬,她也看到了对方面色上的变化。
那张脸,原先还在不怀好意的笑,却也在余生回头的一瞬凝固住。十几岁的年纪,毕竟还没怎么学会隐藏情绪,特别是某一瞬间的情绪。所以那张脸上的惊讶和诧异显露无遗,尽管那张脸很好看很好看。和江海那种翩翩少年好学生的好看不同,这张脸的好看,是带着些不羁不屑的。
摄人魂魄般,就这么怔住了几秒,余生下意识回过头去,双颊有些微红。一整个晚上都没好意思再回过头去,当然,后来老师的讲话也听得很是心不在焉。
直到看见大家都纷纷站起身来,才不明所以的询问一旁的秋意:“他们···怎么都···拿着刀?”
“老师说了,想要学好画画,就得刀不离身,大家今晚要练习武术,力求人刀合一。”秋意默默从笔袋里抽出一柄明黄色得美工刀,在眼前晃了晃,摆出一副不知何门何派的功法。
余生有那么一瞬间愣住,她竟分不清究竟自己是傻子还是对方是傻子,以至于眼神变得恍惚。
秋意摇头,不知从哪儿拽住一红色垃圾桶:“假的!老师说先削铅笔练线条,你这个废柴!”
余生松了口气,为不用练习武术,也为确认傻掉的不是自己。不过‘废柴’这个词很好,它从秋意的口中说出来,暂且不知来自于哪一本小说,可就还挺妙的!
废柴!
铅笔那么难削,废柴!
刚刚莫名其妙站她背后又偷偷跑掉的那张脸,废柴!
要练一晚上的线条,废柴中的废柴!
很多年后,余生在某一个暑假教小姨家的小女儿画素描时,为了让小丫头能静下心来练线说了这样一句话:‘现在只是让你画半个小时后的线条,你要知道,表姐我刚学美术的当晚,那可是画了四个小时的线条!’
其实准确来说,这一晚她何止练了四个小时的线条。十点下晚自习,当余生看着满手黑色,和只剩半根的2B铅笔,一度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以至于看路灯的光线都像在看一根根错乱的线条。
第二晚,大家照常进行基础练习。张老师首先点了次名,点到李玉、马展颜,以及张宝的时候,特意停顿下来做了简单介绍。无非就是一些,‘这几个同学比较有基础,希望大家平时可以多多切磋’之类的话,然后教室里就响起了不大不小议论纷纷的声音。
余生倒是没怎么在意,她也从来没当过学霸,也不关心学霸们的日常。她倒是对那个昨天一脸惊诧的男生有些好奇,因为女人的直觉,那个男生今天一进教室也在打量她。
她小心留意着每一个名字,终于,当老师念到遥远的时候,疑惑间诧异了一下,坐在对角线位置的男生答了句“到”,毫无表情双眸落在余生的身上,突然迸发出一些奇怪情绪来。
对,就是一种奇怪情绪。起初余生还以为自己感受错了。直到秋意晚自习后把人拉到小卖铺,一杯芬达下肚,逼问她和遥远大帅哥的过往时,她才知并非自己多虑了。
“姐姐,我要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名字的,你信吗?”不知该如何解释,余生只能硬生生摆事实讲道理。心中暗暗发誓:以后见到遥远那兄弟,定要绕着走!
晚自习画了一个简单正方体后,张老师便撂下了一句话: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据说这句话在历任师兄师姐门中广为流传,并以此作为大家努力学习的目标。
因为是试训,老师不常来,一周偶尔才会来一次,所以渐渐的,画室里的人也少了。有些是借着晚自习要来画室的借口从教室溜走,实则是溜出校门玩耍;而有些是放弃画画;还有些天赋形选手,则选择直接忽视掉这种基础性练习。余生见证着一开始满屋子的人,在一周内变成一只手都能数清的人数。
所以在这样冷清的气氛里,她慢慢度过了一整个高一下学期。这期间有很多值得开欣喜的小瞬间,比如说连续抱着画板坐了几晚她觉得腰酸背痛,比如小拇指被纸张摩的生疼,再比如老师夸她线条打的很直···这些微妙的变化,她都无处分享。
秋意同她感受几乎一样,江海又离得太远,周凯永远在睡觉,最先发现她变化的是余妈妈,但是,更不能说了!
说起余妈妈,余生发现她最近有点怪怪的,总是有秘密电话进来,余妈妈都会先按掉,然后带着手机回房间。余生发现她和妈妈之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各自的秘密。
“唉!”她像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继续把头埋进暑假作业里。她自作主张学美术的事,眼看终归就要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