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州牧府，议事厅。
刘表端坐在主席位置上，听完了高干密使的一番合纵连横的陈词后，刘表咳嗽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说道：并州牧大人的意思老夫已经知晓，但是出兵抗曹，事关重大，请容老夫与众将商议之后，再告知于你。你先下去歇息吧，来人，将并州来使带到驿馆，好生伺候。
“多谢明公，在下代我家主公在此谢过了。”高干密使作揖后，离开议事厅，随着几个衙役前往驿馆。
“德珪，出兵抗曹之事，有何意见？”老态龙钟的刘表看着小舅子蔡瑁，问道。
“主公，高干已经在壶关口和湖县先后两次打败曹军，虽非曹操亲征，但可见并州军实力不容小觑。以力量对比来看，现在的高干犹如官渡战役之前的曹操，而今日的曹操犹如官渡战前的袁绍，但曹操兵多将广，高干所联系的河东、河内、弘农三郡叛军都是泛泛之辈，恐怕过不了多久，高干的盟军就会被曹操大军所破，我军还是静观其变为善。”蔡瑁早年间跟曹操有过接触，对曹操的了解还是比较充分的，所以心中并不打算出兵抗曹，而且今年他主要将精力用于训练荆州水军，对于北伐中原没有任何军事准备。
“子柔，你有什么高见吗？”刘表又看着主簿蒯良。
“主公，曹操不仁，高干为人，以前不联合袁尚、袁谭抗曹，今日却提出诛曹操、清君侧，又先后释放曹军三大武将，前后判若两人，犹如刘邦在山东与关中之分别，若高干能征辟更多的文臣武将，那成大事也不是不可能的。”蒯良是荆州望族南郡中卢县（中卢县距离襄阳非常近）蒯家的当家，非常重视长远利益，为人讲仁义。
“异度，你呢？”刘表又看着蒯良的弟弟蒯越道。
“主公，九年前，张绣之叔张济侵扰我荆州南阳郡，兵败被杀，主公宅心仁厚，不计前嫌，反而招募那张绣，让其统帅张济余部，掌管南阳郡，驻屯宛城，以抗曹军。可是那张绣不敌曹操，两次投降，最后我荆州南阳郡也沦为曹军势力范围。如今高干连破曹军，士气正盛，我军如不趁此良机，收复南阳郡，否则南阳郡恐怕会落入他人之手。而且我军不出一兵一卒就可收复南阳郡，”蒯越慷慨激昂道。
“不出一兵一卒？”刘表笑着问道。
“可请刘备随其所部，刘备呆着新野已经五六年了，如今有徐庶实施上郡法案，新野百姓和外地流民个个都射艺高超，让刘备帅兵收复南阳全郡。南阳郡有卅七县，为天下第一大郡，若将郡治宛县及以北的十一二个县划给刘备治理，我荆州直辖南部廿余县，刘备所辖之地比新野一县要打，他自然愿意，而我荆州也可坐收二十余县的财政税收，何乐而不为？”蒯越说得唾沫横飞，甚至都激动得站起来了。
这南阳郡在西汉时有36县，到了东汉为37县，分别是宛、冠军、叶、新野、章陵、西鄂、雉、鲁阳、犨、堵阳、博望、舞阴、比阳、复阳、平氏、棘阳、湖阳、随、淯阳、涅阳、阴、酂、邓、郦、山都、穰、朝阳、蔡阳、安众、筑阳、武当、顺阳、襄乡、南乡、丹水、析等县。按照蒯越的意思，是将宛、西鄂、博望、雉、堵阳、叶、犨、鲁阳、舞阴、比阳、涅阳、棘阳等靠近曹操颍川郡和许都的北部十一二个县划归刘备管辖，继续为荆州守卫北大门。而且刘备集团的战斗力肯定比张绣强大，且刘备与曹操之间很难调和，只是刘表也一直防着刘备做大，不过如能将刘备推至当初张绣驻扎的宛城，远离自己而逼近曹操，那倒是最好不过的安排了。
刘表看着这兄弟二人，忽然笑了：子柔之言，依然雍季之论，异度之计，一如舅犯之谋。
在公元190年，也就是十五年前，刘表赴任荆州刺史时，彼时荆州宗贼横行，刘表在襄阳城南面的宜城县与蒯良、蒯越和蔡瑁等人商议对策，蒯良主张推行仁义之道，而蒯良之弟蒯越则认为太平盛世的统治者都是重视仁义，乱世的统治者则会重视权谋，而今是乱世，当用权谋。
于是刘表就说哥哥蒯良的话是雍季之论，弟弟蒯越的计策是舅犯之谋。
那这雍季之论和舅犯之谋是怎么回事？
原来，《韩非子·难一》记载，晋文公将与楚人战，召舅舅子犯（就是狐偃）问之，文公曰：“吾将与楚人战，彼众我寡，为之奈何？”子犯曰：“臣闻之，繁礼君子，不厌忠信；战阵之间，不厌诈伪。君其诈之而已矣。”文公辞舅犯，因召雍季而问之，曰：“我将与楚人战，彼众我寡，为之奈何？”雍季对曰：“焚林而田，偷取多兽，后必无兽；以诈遇民，偷取一时，后必无复。”文公曰：“善。”辞雍季，以舅犯之谋与楚人战以败之。归而行爵，先雍季而后舅犯。群臣曰：“城濮之事，舅犯谋也。夫用其言而后其身，可乎？”文公曰：“此非君所知也。夫舅犯言，一时之权也；雍季言，万世之利也。”仲尼闻之，曰：“文公之霸也，宜哉！既知一时之权，又知万世之利。”
刘表在当时确实使用了蒯越的舅犯之谋，但是在平定荆州后，论功行赏时，历史却没有记载刘表是否是先蒯良，后蒯越。
如果刘表能按照晋文公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既知一时之权，又知万世之利，则刘表则可与曹操、刘备、孙权并称天下英雄，在后汉乱世中建立桓、文一样的霸业。可是刘表偏偏自比西伯侯姬昌，身边却是既无姜子牙，其子刘琦、刘琮和刘修等人又不如姬伯邑考、姬发和周公旦那样贤能。坐镇荆州十八年，刘表错失了多少平定天下、逐鹿中原的机会啊。
“德珪，你对异度之计有何看法？”刘表又扭过头看着蔡瑁。
“主公，异度之计颇为可行，前年主公也曾令刘备北伐南阳，兵至叶县，只是不知那刘备能坚守多久？”蔡瑁虽然无意抗曹，但是能够利用曹、刘两虎相斗，自己坐收渔利也是不排斥的。
“这也许要看高干能坚持多久了，那高干也应该派人去了新野。”刘表沉思着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