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儿,来了。”花如海抬起头来,望着最近爱玩闹女儿,实在是有点头疼,肯定是让她娘给宠坏了。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花如海望自己女儿的眼神满是疼惜。
“爹。”花溪甜甜地叫了一声,那声音都能让花溪的心甜腻地颤动了一下,“女儿最近老是惹爹爹生气,是女儿不对,这不来给你道歉了嘛。”花溪拿起黄花梨案上的兔毫盏,轻轻往里倒了点茶。
“爹爹,喝茶,不要再生溪儿的气了。”花溪低垂着小脑袋,一双素手举盏伸过头顶,弯着她的小腰肢,一本正经。
花如海望着自己的女儿,是长大了些了。花如海拿过花溪手里的兔毫盏,一口饮下。
“好了,爹爹不生气,只要你听话,不要随处乱跑,这几日在家好好静养你的伤,让爹放心。”花如海对这个女儿还是狠不下心来。
“爹爹,我近日想去我们家的银丝坊帮忙,帮着打理家里的生意,好不?你看呀,我及笄之年已过是个大人了,私塾也读满了,该试着接手生意了。大哥又在朝为官,根本忙不过来,这家里生意最后还是要我接手的。爹爹你说好不好,这样能帮衬着你。”花溪凑上前去,给他爹爹捏肩。
花如海转过身去,看着她的女儿,溪儿的心思他怎会不知,估计她是在家待闷了。
“行,爹答应你,不过不许在铺子里胡闹,这几日你抽空再去家里的花桑园里多看看学习学习。”花如海还是讲理的,要不然他也培养不出优秀的儿子。
“谢谢爹,改日我给爹爹送上明前的宝云茶。”花溪的笑容一下子挂在了脸上,像一枚月牙带着微微的亮光。
翌日,清晨,晨光微曦。
花溪心情大好,没想到爹爹这么容易就说动了。花溪特意选了一件自家银丝坊制作的六瓣小花罗文衫。花溪对着莲花缠枝铜鉴(宋朝宋太祖的爷爷叫赵敬,为避免冲撞皇族)照了照,自己的模样似乎太艳了些,眼睛太大,眉毛太浓,而唇又太单薄了。
“嫣儿来,给我修一下眉毛。不要那么粗,不好看。”花溪唤嫣儿过来。
嫣儿细步走来,从妆奁拿起一把专制的小银刮刀,着手给花溪刮掉多余的眉毛,最后拿起沁香居的烟墨给花溪画上远山眉。
“嫣儿,你这手艺可真好。”
“小姐,你可折煞奴婢了,这是婢子应该做的,”嫣儿手脚轻巧地梳起花溪的长发“小姐要画什么妆?”
“在额间贴个莲花钿就好。”花溪有点犯困了。
“好的。”嫣儿对着荷花钿背部呵胶轻呵一口气,将用蜻蜓翅膀做成的荷花钿贴在花溪的额间。
“嫣儿,就着样吧,别的不画了,我去吃早饭了。”花溪说完便跨出了门。
花溪穿过莲花苑的半月门,朝后厅的漱芳阁走去。花溪大哥花云松刚上完早朝回来,正坐在漱芳阁里与父亲、母亲一起用早饭。
“阿爹,阿娘,大哥。”花溪欢喜地叫道。
“兰溪,来了,这几日听闻你又出去偷玩了,不听爹娘的话了,要听话。”大哥云松道。
“哥,没有,只是去处散心,没偷玩。”花溪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你的伤如何了,那日大哥给送去的雪颜膏你用了嘛,这是大哥专门托李太医从宫里拿来的,不要忘了涂,涂了它不留疤。”云松给花溪夹了一只水晶虾饺,亲手盛了一碗鸡丝粥。
“爹、娘,你们看我也教育妹妹了,就不要再怪她了,何况她还有伤。”云松朗声道。
“我看呀,你妹妹是被你宠坏的,我最近让她去银丝坊帮忙,算是给她的一点小惩罚,我们家要做到赏罚分明。”花如海正声,这家主的威严还是要摆的,无论他有多疼女儿,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老爷,你这家主是不是该让让我呀。”在一旁的花氏娇声笑道。
这花氏本是临安城中大丝坊主的女儿。花氏去紫桑村中买蚕丝线时,一眼相中了这村中的秀才花如海。花如海家中贫瘠,又有老母要侍养,花如海私下寻量,便入赘到了花氏家。
成婚后花如海几年未中举,他眼看着花氏一人辛苦打理花氏父亲留给的铺子银丝坊,他实在不忍让一双儿女和妻子受累,便协同妻子一同经营。在夫妻二人悉心经营下,银丝坊生意大好。两人又盘下了城中两间铺子扩大了银丝坊原先的规模,又在临安城外的紫桑村买下了百亩田地用以种植桑树来养蚕取丝。随后两人在紫桑村中买下十间民屋作为手工作坊,雇了织娘和绣娘制作丝绣和织品,银丝坊自此形成了一个自产自销的商业链。
花氏自大儿子高中状元后,就将大部分生意交由花如海来打理,自己就管理紫桑村中的手工作坊,其余心思都放在一双儿女身上了。
“娘子,不敢当呀,在家你最大。”花如海向花氏作揖。
花溪刚吃上一口的鸡丝粥噎在喉,这爹娘俩儿,没把自己甜死。大哥云松倒是爽朗地笑出声来。
花溪来到御街上的银丝坊,立在门口,没想到最后竟还得靠它出门,不禁唇角微扬。
“钱掌柜,我来啦。”花溪朝铺子走去。
“花小姐来了,茶一早备好了,老爷一早派了小厮通报说着这几日您要来铺子帮着打理银丝坊的生意。”钱掌柜说着从柜台走出来。
“钱展柜早知道啦,那就好。我就来铺子看看。”花溪从铺子里的成衣丝料里开始看,看看春季又上新了什么花色。她又去成衣的展柜里转了一圈。发现一件红底牡丹纹罗大袖衫,格外博人眼球。
“钱掌柜,这件衣服不错呀。”花溪赞叹道。
“花小姐好眼光,这是咱们作坊里绣娘设计的新花样,和这春天再合适不过了。”钱掌柜哈腰回道。
“钱掌柜我给铺子介绍一个大单子,我送张字条到楼外楼客栈,”花溪正言道。“拿笔墨纸砚来,叫小厮来给我研磨,钱掌柜你去忙吧。”
花溪左手轻轻拿捏衣袖,右手执笔,在宣纸上用小楷字体写道‘南山,今日我在御街银丝坊,给你介绍自家丝品,价格好商量。花溪。’
“送去楼外楼,给一个叫南山的人。”花溪随手给了跑腿的小厮一颗小石粒般大小的碎银。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一定给你带到。”小厮忙道谢,这小姐不但人美,出手也大方。小厮一溜烟地往楼外楼跑去。
“公子,花溪公子来消息了。”李安将字条递给南山。
“好,我们这就去。”南山快步推开门就要下楼。
“公子,等等我。”
一青衣一紫衣来到了银丝坊门口,花溪早早等在了铺子里,看到南山他们来了,便热情地迎了上去。
李安一看从这银丝坊出的是一个女人,心下想莫不是搞错了。
南山一看那双大眼睛便知道那是花溪,他看到花溪穿着一件素色的六瓣小花罗纹衫,额间一点嫣红莲花钿衬得脸色润泽,直觉得有一种眼前人是心上人的感觉。
“这位姑娘,我们认识吗?”李安挠腮说道。
“花溪,我就是花溪呀!只是那日是我偷跑出来,为了方便换的男装。”花溪一口气全都说出来了。
“嗯,我知道。”南山小声说了一句。
“这样啊。”李安这才反应过来。
“我带你们看丝织品。”花溪将他们迎了进去。花溪叫上钱长柜,给他们一一介绍丝品的种类和价格,以及可以给他们的优惠。
“行,就在你家订料子了,还有你家那件牡丹罗纹大袖衫我也要了。这是订金,七日之后会有我的车队来接应。”南山说着让李安拿出两片金叶子交给掌柜。
柜台的伙计将这笔帐记录了下来,朗声道:“南山公子在银丝坊买下丝料一批,丝制成衣若干件。”
“恭喜了,恭喜南山公子。”店里的伙计一起开口说道,那些声音飘出店外,在御街上回荡。
“南山公子,谢谢你促成我做成了这人生的第一笔大生意,我请你去一个好地方吃饭。”花溪轻启薄唇笑道。
“好,我就不拒花溪姑娘的美意了。”南山也笑应。
三匹快马如风一般驶出临安城,往城外的宝云山赶去。
“宝莲!宝莲!”花溪下了她的小白马,就着急朝近处茶山上的宝莲招手。这宝云山上附近都是丘陵,当地人在这丘陵上种植茶叶树,以卖茶为生。当地最有名气的便是这吴家的宝云茶。
这吴家的宝云茶树种来自宝云庵,他家的宝云茶色绿,以嫩著称,制成茶干后,其外形色扁平、光滑、挺秀。宝云茶是不经发酵的绿茶,干茶香气清香,带有嫩栗香或高火香,十分香郁。
冲泡后的宝云茶,滋味鲜爽、甘醇,入口回甘生津,让人回味无穷,心旷神怡。宝云茶泡在杯中,舒展开后,芽叶色泽绿润明亮,叶底细嫩呈朵,上下浮动,形态极美。正如宋代诗人王令所说“烹来似带吴云脚,摘处尘无谷雨痕”。
今日花溪带南山他们来的便是吴家的茶山。
吴宝莲手里拎着采茶篮,向花溪招手。
“花溪,你怎么来啦。”宝莲的声音从茶山的这头传到茶山的那头。
“我想你了,顺便带了个朋友来玩。”花溪的声音顺着山道传到宝莲那头。
“南山公子,李安公子,我们上去吧,欢迎来到吴家茶园,”花溪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你们先请。”
南山和李安信步走上茶山,花溪紧跟在后头。登上山头,视野开阔,是一片绿色海洋,采茶女在山间劳作,茶农在山脚下运新采的茶叶。这十里茶山绵延不绝,真是此景只应天上有。
一行人来到宝莲跟前。
“宝莲,我跟你介绍。这是我的朋友南山、李安。今天带他们来玩。顺便蹭一顿你做的饭。”说这话时花溪对着宝莲露出了一对小虎牙,那笑都沾上了茶叶的清香。
“南山,字云涯。”南山对宝莲露出一个微笑,山上的风吹得南山的紫袍微微响动。
“李安,字瑾宁。”李安紧接着说道。
“吴宝莲,字玉洁。溪儿的朋友便是我宝莲的朋友,你们说是不是。”宝莲对着一众采茶女传音道。
“是,宝姐姐说得甚是。”从各个山头传来软侬的吴语,夹杂着细微的笑声。
“我们为我们的客人献上歌一首,以示欢迎,”宝莲随即就唱起采茶歌来,各个山头的采茶女也一起应和起来。“好一株翠绿的宝云茶,好一株翠绿的宝云茶,清香、翠绿满枝芽,又香又绿惹人夸,让我来把你摘下,送给英俊郎。宝云茶呀,宝云茶。好一株翠绿的宝云茶,好一株翠绿的宝云茶,清香、翠绿满枝芽,又香又绿惹人夸,让我来把你摘下,送给英俊郎。宝云茶哟,宝云茶……”
这歌声绵长,从茶山出去飘荡到好远好远……
午间,茶山竹屋。
花溪、宝莲、南山、李安,四人坐在竹椅上一起用饭。桌上有今天从茶园附近挑来的马兰头,用菜油炒至嫩绿。还有新笋炒金华的火腿肉,笋和咸肉切成细丝,用大火加油爆炒。米饭是野炊饭,用新笋、火腿、梅干菜煸炒后加入糯米、酱油、油盐焖熟制成。
“宝莲,你做的野炊饭最好吃了,一年也就春天吃着几回。”花溪说着又扒了一小口饭。
“多谢宝莲小姐、花溪小姐的款待,如若来蜀川游玩,南山请你们吃蜀川的鸳鸯铜火锅。”南山觉得这里的食物越发合自己的口味了,本喜辣口,但这临安的美食也别有一番风味。
“好吃你就多吃点。”宝莲看着花溪那小馋猫的样子,又给花溪夹了一筷子火腿肉。
临走时,宝莲送了吴家茶园新出的谷雨宝云茶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