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子时,合肥城内一片寂静,所有百姓都已安然入梦,只有打更的更夫瞧着竹筒走街串巷。
就在这时,一支黑压压的军队正在城外悄然集结,为首的将军便是淮阴郡都尉徐冉。
此次,徐冉不知道清源山上的梁军兵力有多少,于是带领着八千余魏军准备偷袭梁军。他命令士兵们衔枚缓步而行,擅自交头接耳,大声喧哗者斩立决。清源河已经断流,淤泥堵塞在河床,百姓们在肥沃的淤泥上纷纷种上稻米。徐冉带着士兵踏着青苗向河对岸走去,遇到淤泥塌陷的地方便用所带的沙袋与木板铺路。
宋景休与王僧辩在林中埋伏多时了,他们在这支魏军到达清源河的时候便发现了他们。
王僧辩看着魏军缓缓地向清源河裸漏的河床踏去,心中止不住的兴奋。他对身边的亲兵说道:“快去禀告陈将军,就说魏军落入圈套了。”
亲兵转身离去,消失在了黑夜。
王僧辩看着宋景休问道:“陈将军有没有吩咐你什么时候进攻?”
宋景休看着密密麻麻的魏兵正在越过清源河向他们布置好的陷阱走来,有些睡眼惺忪的说道:“他说了,最好的时机是击其半渡,我想等到魏军上来一半再说吧!”
王僧辩的亲兵一路上健步如飞,他知道此战最重要的便是时机,于是快速的向山上的军营跑去。
帐内,孙都尉伏在案上昏昏欲睡,陈庆之则看着棋经,偶尔瞄一眼桌旁的漏壶。
小卒闯进帐中,气喘吁吁的对陈庆之说道:“将军,魏兵渡河了。”
陈庆之立刻起身笑着说道:“太好了,快,通知大堤上的人开闸!”
孙都尉有些佩服的看着陈庆之说道:“将军果然神机妙算。”
陈庆之在帐中走来走去,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他看了看桌边的血殁,想要拔剑出帐。
孙都尉连忙神情紧张的站起来挡在陈庆之面前说道:“将军,这黑灯瞎火的,您就不要出去了吧!再说,末将此时有伤在身护不了将军,万一您有个什么闪失,我可担待不起。”
陈庆之摸了摸胸口的刀伤,讪讪的笑道:“我也没打算出去啊,我这还有伤在身呢,出去不是给大家添麻烦嘛。”陈庆之一边说着,一边又坐了回去。
孙都尉看着陈庆之的胸口问道:“陈将军,你的伤怎么样了?”
陈庆之摸了摸胸前的伤口说道:“原本恢复的挺好,结果那日与宋景休多喝了几杯,所以伤口又浮肿了,不过不碍事。说起来,幸好有孙都尉舍命相救,而那件皇上赏赐的金丝锁子甲结实耐用,要不然我非得死在那儿不可。”
孙都尉笑着说道:“陈将军深得皇上的青睐,末将自然要舍命相救了。”
陈庆之心不在焉的点头附和,坐在桌前盯着棋谱坐卧不宁。孙都尉知道陈庆之是在关心战场之事,所以便不再自讨没趣的闭上了嘴。
一个跨过清源河的魏兵持刀向山上走去,在紧走两步后,他忽然感到脚下踩着的土地有些异样。他缓缓低下头看去,忽然发现踩在他脚下的是一只人手。他的身上瞬间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正当他想大声呼叫时,一只幽灵一般的手突然从身后伸了出来,有力的扣在他的嘴上,紧接着他感到腹部一阵刺痛,一只刀刃突兀的从他的腹中钻了出来,在月色的折射下闪着寒光。他被慢慢放到在地上,在他弥留之际,他看到无数的梁军正在拿着刀伏在草丛中死死的盯着他,接着他便永远的沉睡了。
此时,魏军已经有一半的人跨过了干枯的清源河。徐冉看着静寂的森林,知道他并没有吵醒山上的梁军,但他总是觉得在黑暗中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使他有些不自在。但很快,他便强行将这种念头甩在脑后,此时正是他建功立业的时候,不能有半点犹豫。
他向林子深处走去,忽然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徐冉以为是林间的瘴气,但当他发现味道是从一摞堆在树下的干草上散发出来的时候,他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他的嗅觉分辨出来这股刺鼻的味道是猛火油特有的味道,而这样的草垛还有很多。
“快撤,有埋伏!”徐冉抽出剑说道。
徐冉话音刚落,瞬时间,火焰便吞噬了夜色独有的黑暗。熊熊大火将红光折射在了每一个魏兵的脸上,窜起的火焰则不慌不忙的吞噬着惊慌失措的魏兵。在猛火油的帮助下,火浪向魏兵烧了过来,瞬时间许多魏兵身上便燃起了熊熊大火。一个个“火人”在军中乱窜,将火焰“分享”给了队友。
徐冉看着燃起的大火,顿时失了心神,他连忙扑灭袖子上蠢蠢欲动的火焰,举着剑大喊道:“后军转前军,撤退,快撤!”
轰隆隆!就在此时,一阵阵雷声灌入了魏兵的耳朵。被火烧的失了心智的魏兵连忙抬头看天,等待着雨水的降落。徐冉也心中大喜,他大喊着:“天助我也!”抬头看天,但他很快就愣住了。天空中并无想象中的电闪雷鸣,雷雨交加。虽然乌云遮月,但并没有雨丝飘落下来。
轰隆隆的雷声依然连续不断的响着,并且由远到近,声音变得更大了,连大地也跟着颤抖了起来,但这雷声并非由天上传来,而是由地面上传过来的,更确切的说是从上游传来的。
站在河床的一个魏兵感受着地面的颤抖,他发现颤抖越来越强了,接着他眼神有些惊悚的看着侧面,手慢慢的抬了起来,用颤抖的声音大喊道:“水,水来了,水来了。”
所有的士兵都向上游看去,山洪咆哮着从上游滚了下来,宛如一匹受了惊的骏马那般势不可挡。
瞬时间,清源河道洪流滚滚,浊浪滔天。许多惊慌失措的魏兵还没来得及叫一声,便被大浪卷了起来向下游翻滚而去。一时间,还未来得及上岸的魏兵都被洪水冲了下去,清源河干裂的河道上不再有任何一个身影,只剩下惊涛骇浪。
还在岸上燃烧着的魏兵看到洪水,没有一丝多余的考虑便向河里跳了进去。浪花瞬间吞噬了火焰,当然也吞噬了魏兵的生命。但满身是火的魏兵忍受不住在烈焰中炙烤的肉体,依然成群结队,毫不犹豫的向江中跳去。
徐冉看着滚滚江水,早已经吓得胆裂心碎,他拿着长枪慌乱的聚集着身边同样惊慌的魏兵。但将魏兵聚集在一起后,徐冉才绝望的意识到他们没有退路,前有火,后有水,他们已经无路可逃。
就在此时,林中忽然杀声四起,梁军的大旗从草丛中竖了起来。无数的梁兵忽然从草丛中一跃而起,持枪冲进了火圈中,剿杀着风声鹤唳的魏军。
王僧辩从草丛中一跃而起,他看着满脸惊恐的魏军,乐的哈哈大笑,撑起长枪便杀了过去。宋景休也在火光的照耀下,持长枪冲入火圈中。魏军在火焰的照射下无所遁形,宋景休拿着铁枪不断地勾挑刺杀,数名魏兵只是感觉寒光一闪便丧了性命。在宋景休的手中,那杆长枪犹如一条银龙一般,左右飞舞,游走在士兵的要害之处,所到之处血光纷飞。王僧辩以前并未见过宋景休的武艺,只知道这位陈庆之的护卫身手了得,今日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这枪法何止了得,简直是惊为天人。王僧辩看到兴起之处,大声叫好,连奋勇杀敌之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在宋景休带领的梁兵步步紧逼之下,魏军被逼到了河边,拥挤在一起的魏兵纷纷落水,接着便消失在了洪水之中。
徐冉持枪连挑数名梁兵后,便被蜂拥而至的梁兵逼到了河边,他看着身后波涛汹涌的洪水,毫不犹豫的抽出腰刀连斩数名梁兵,梁兵们连忙远远的避着徐冉。
徐冉看着大肆屠杀的宋景休不由得火起,他虽然有些惧怕宋景休手里的那杆枪,但依然持枪从侧面迎了上去,想要趁宋景休没防备的时候,结果了他的性命。
没想到宋景休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当徐冉的长枪刺过来时,宋景休闪身一躲,将枪架了起来,转身向徐冉刺了过去。徐冉躲避不及,被刺中腰部。
宋景休看着徐冉说道:“有两下子,再来。”
徐冉忍着腰上的剧痛,再次持枪向宋景休冲了过来。
宋景休不躲不闪,稳稳的捏着徐冉的长枪,失望的说道:“看来高估你了。”说完便单臂捏着长枪举了起来。徐冉被抛到空中,宋景休眼疾手快,将手中的长枪掷了过去。徐冉落下,长枪稳稳地扎在徐冉的喉咙处,将徐冉牢牢地扎在地上。
梁军对魏兵蜂拥而上,没有了主帅的魏军四散逃去,一大半被逼近洪水中,其余的都被梁军刺死在岸上,只有数百人杀出了一条缺口,向西面的林间逃去。但被梁军的弓箭手纷纷射死在林间。
此时的洪水不似刚才那般凶猛,少许落水的魏兵死死的抓着岸上的树木想要存活。梁军看着在水中有些支撑不住的魏军,纷纷将长枪探下去,示意魏军抓紧长枪。
接着,梁军将水中的魏军拖上岸来,拔出腰刀迅速结果了魏军的性命,将其首级砍了下来做军功。许多不愿意抓着梁军长枪,宁愿在水中泡着的魏军则被梁军用长枪捅穿身体,拖至岸上割下头颅。更多的梁军则捡拾那些被烧焦的头颅来作军功。
此役,魏军大败,死者无数,八千余人少有逃命。梁军死伤者寥寥无几。
两个时辰过后,士兵们收拾完了战场,陈庆之也来到了河边。
此时,洪水已经完全消退。只是泛滥的水灾淹没了许多合肥城郊外的农田与百姓,许多百姓还未睡醒便被洪水冲向下游。
陈庆之看着江边,失落的感叹道:“此役实在有损阴德,看来今年的淮阴郡要饿莩载道了。”
孙都尉在旁边劝说道:“将军,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早一点完结战事为好。”
陈庆之点点头,转身对已经慢慢缓歇过来的梁军说道:“众位将士,今夜大胜实乃你们的功劳,子云在此拜谢众位了,凡今日杀敌者赏赐两倍。按理说,应该让众位将士现在去休息,但此时合肥城的兵力已经耗空,我们现在攻打合肥城必定轻而易举。众位将士,陈某希望你们能够在打起精神来,一鼓作气拿下合肥城。只要天亮之前进城,赏金无数!诸位将士愿行否?”
众将士齐声回答道:“誓死效忠将军,拿下合肥城。”
“哈哈!好!”陈庆之拔出腰中的血殁,挥剑道:“出发!”
辰时,天边灰蒙蒙的亮了起来,太阳缓缓的从东边升起。但合肥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所有百姓都躲在家中瑟瑟发抖。一个时辰前,他们听见了喊杀声,而此时他们从门缝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城墙上的旗帜不再是魏字旗,大梁的旗帜插满了合肥城。
合肥城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