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为华夏大地九州之一,位于淮海以北,齐鲁之东,自古便是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兵家必争之地和商贾云集中心。战国时,七雄之一的楚国便盘踞于此。楚汉时期,西楚霸王项羽也将都城建于徐州彭城。
徐州下辖七郡二十一县,分别为彭城郡,安东郡,琅琊郡,鲁郡,泗水郡,东海郡,宿豫郡。
在彭城东郊,泗水横流而过,对面便是徐州泗水郡。在彭城,南梁与北魏虽然相互之间多有征战,但战乱之中的百姓依然满足的偷生着。今日,彭城东郊的泗水边,彭城百姓却抱头痛哭不止。
泗水边,一支身穿深紫色布衣,腰中带着元字令牌的奴仆们正在拿着刀将万余名彭城百姓驱赶到对岸,百姓们看着即将离去的家园痛哭不止。那些没有被元法僧挑中的百姓则站在外围看着这些奴仆手中的尖刀不敢上前,只得坐在地上大声的呼儿唤女,泣不成声。一时间,泗水两岸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延绵不绝,使人光是听着便觉得肝肠寸断。
但在不远处,安郡公却与豫章王相对而立,喜笑颜开的相互道别。
“王爷,元某便先行一步,进京面圣了。在京城,我等着王爷凯旋而归的好消息。你我日后同朝为官,到时候,还望王爷提携。”元法僧笑着拱手说道。
“哈哈,安郡公客气了。郡公你这一路可要多加小心,早日面见圣上啊!”豫章王敷衍着说道。
在他们身后,陈庆之与萧睿并肩而站。萧睿看着元法僧将整箱整箱的金银珠宝运向对面,恼怒地说道:“这老匹夫,贪生怕死之辈,还贪得无厌。真想亲手手刃了这老贼。”
陈庆之也说道:“是啊,这么多人迁去南方为奴。这等残民害物,鱼肉百姓之贼,该杀啊!只是可惜了这些涂炭的生灵啊!”
萧睿不以为意的说道:“这些北魏的逆民,迁了也就迁了。这是我恨这老贼大把大把的泯财,我的将士们却要为这等老贼卖命,想想就有些不甘。”
陈庆之默然闭嘴,他知道他与萧睿也是话不投机。
就在这时,元法僧向陈庆之与萧睿走了过来。他看着萧将军说道:“萧将军,老朽这便要告辞了。老朽到现在想想前几日的彭城之战都觉的九死一生,幸好有将军舍命相助。老朽在这儿谢过将军了。”
萧睿冷笑一声说道:“救郡公性命实乃小事一桩,不值一提。郡公实在是客气了。”
元法僧笑着转身,面向看着陈庆之,意味深长的说道:“陈将军,不知你对老朽昨日送的礼物还满意吗?”
陈庆之拱手,似笑非笑的说道:“陈某谢安郡公大礼,这份厚礼太贵重了,陈某真是感激不尽啊!”
“哈哈,你满意就好,元某这就告辞了。”元法僧笑着转身向河畔走去。
此时,所有的百姓与财务都已运送完毕,安郡公坐上最后的一艘小舟,飘然离去。
豫章王看着元法僧的船越飘越远,心中窃喜道:“老狐狸终于走了,今晚便可行动了。”于是向陈庆之与萧睿拱手说道:“二位大人,本官还有许多要务缠身,先行告退了。”
“刺史大人慢走!”陈庆之与萧睿双双说着,目送豫章王离开。
看着豫章王远去,萧睿转身看着陈庆之问道:“元法僧那老头什么意思啊?为何问你对礼物满意吗?”
陈庆之笑着问道:“难道他昨日没有给你送礼吗?”
“送了,可他为何单单要问你对礼物满意吗?”萧睿问道。
“呵!因为他可是给我送了一份大礼啊!”说完,陈庆之便扬长而去。
萧睿看着陈庆之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翻身上马向徐州城的校场骑去。他没有时间去研究这等故弄玄虚的闲事,他还有许多要紧事。此时北魏元延明的兵马在安东郡虎视眈眈,而豫章王对抗敌之事漠不关心,仿佛已经打算放弃彭城,而陈庆之则天天窝在军营中无所事事,只有他才能督军打仗了。
陈庆之带着宋景休向城西军营走去。一路上,宋景休都跟在陈庆之身后默然不语。适才安郡公逼迫彭城百姓上船时,宋景休便有些按捺不住。只是陈庆之死死的抓着他的手,他没有发作,此时更是有些闷闷不乐。
陈庆之看着低头无语的宋景休说道:“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啊?”
“庶民便是蝼蚁吗?我刚才真想捏碎那老贼的脖子。”宋景休阴沉的说道。
“景休啊,刚才我是迫不得已才拉住你的,要不然放纵你去杀了那老贼,天下又起风波,死的最多的还是百姓啊!”
“我没有怪你,刚才我是我自己忍住了,要不然就你还能拉的住我?”
陈庆之恍然大悟,笑道:“也是,你要真是性格粗鲁的话,怎么会在建康城混迹五年,还能安然无恙。不过昨日我看着老匹夫送来的那颗头颅想了半日,忽然觉得杀了那老匹夫也没什么用。”
“为何这样说?”宋景休饶有兴趣的看着陈庆之说道。
“昨日我在大街上看着老贼的奴仆当街砍杀百姓,我确实有些怒火中烧,恨不得当街手刃了此人。但昨晚那老贼将那奴仆的脑袋端到我的营帐时我才醒悟,此人也是可怜之人,他被自己的主子给割掉头颅,装进匣子送了过来,他也不过是可怜人,但其实罪魁祸首也不止是安郡公。这世间吃人的规矩才是罪魁凶手,九品中正,民不得告官,礼不下庶人,这哪一条规矩不是针对庶民低贱的?”陈庆之伤感的说道。
宋景休看着陈庆之说道:“你说的有理,跟我那禅宗的师傅说的倒有些相似。”
“唉!算了,不说了。回去喝酒。今日不醉不归!”陈庆之想的有些头疼,遂大手一挥,向前走去。
刺史府内,梁华拿着一个包袱进了豫章王休息的后堂。他谨慎的向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他,这才悄悄进屋将门闭上。
豫章王在屋内闭目沉思,看着梁华进来,轻声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梁华将手中的包袱铺开,里面是两件夜行衣。他看着豫章王说道:“王爷,今晚子时,我调开了南门的守卫,在城外的柳树下准备了两匹马,今夜便能前去安东郡。”
“真是太好了!”豫章王大喜,转身对屋内柜中偷偷藏起的牌位说道:“父亲,今晚我便可以认祖归宗了。日后,我一定会和我的叔叔共诛萧贼的!”
夜半子时,陈庆之和宋景休在大帐中经过一番推杯换盏之后又一次酩酊大醉,将军萧睿也早已和衣睡去。因刺史侍卫的调遣,南门的守卫也在子时去了西门查看可能会进犯彭城的细作。
就在这时,两个黑影从刺史府的后墙翻了出来,他们一路躲躲闪闪,没过多久便到达了南门。看着南门空无一人,他们蹑手蹑脚的去推开城门。
“什么人?”一位守门的兵丁从厕所出来,看到这两个鬼鬼祟祟的黑影,赶忙抽出刀来,哆哆嗦嗦的问道。此人今日恰好腹泻,故一直蹲在厕所,没有去往城西,结果一出来便看见了这两个黑影。
其中的一个黑影向后退了几步,另一个黑影从腰中拔出剑便向那名兵丁刺去。
嗤!那名兵丁还没来得及叫喊,剑刃便飞快的划断了他的喉咙,大股的鲜血喷涌了出来,兵丁捏着脖子惊慌的倒在了地上。
黑衣人收了剑,将兵丁拖到城门边的木棚中,拿被子盖好。接着向另一名黑衣人说道:“王爷,咱们走吧!”
“好!”说完,两名黑衣人便推开城门,径直的走向城门口的官家马棚,里面有两匹上好的骏马。二人骑上了马,便一路向北奔去。
豫章王看着身后渐渐消失在黑夜的彭城,抑制不住的狂笑了起来。他终于可以抛下一切,肆无忌惮的的狂笑了。
自从他明白自己要与太子争夺东宫之位后,他便将自己隐藏在这温和的面具中,不喜不悲,不怒不忿。当他得知自己的父皇其实便是他的杀父仇人后,他依然隐忍着,将脸上的面具加厚了,心里的野兽也更加嗜血了。但此时他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开怀大笑了。
嘭!就在这时,豫章王和梁华忽然滚下马来,在地上连翻了好几个跟头。不知是谁在路上将树木横放,黑夜中马看不清楚被绊倒在了地上。
豫章王连翻三个跟头,然后撞在了一棵树上,树干给他脊背的重击让他疼的直咧嘴。他摇摇晃晃的扶着树又站了起来,向梁华走去。
梁华埋着头,在地上一声不吭。
豫章王走了过去问道:“你没事吧,还能起来赶路吗?”
梁华压制着声音说道:“我的腿被树枝戳穿了,不能走路了。”
豫章王连忙低头看去,在暗淡的月色中,豫章王果然看到一根树枝突兀的横穿在梁华的腿上。他慢慢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肯定走不了了,怎么办?”
“王爷,你快走,不用管我了,要不然被彭城的人发现了就不好了。”梁华忍痛说道。
豫章王看着趴在地上的梁华,暗想到:“只好如此了,看来只能丢掉这把利器了,不过我不能让大梁的人捡到这把利器。”想着,豫章王将目光聚在了梁华腰中的剑上。
就在豫章王想要夺过梁华腰中的宝剑杀掉梁华时,梁华说话了。
“王爷,你走之前还要再做一件事,我知道你的秘密太多了,王爷,你不能留下我。”说着,梁华将腰中的剑解了下来,递给豫章王。
豫章王在黑暗中无法看清梁华的脸,他缓缓地接过宝剑。
铛!
剑被扔在了地上,豫章王缓缓弯腰架起梁华,说道:“起来,我背你走!”
“王爷!”
“别说了,从今以后,你我主仆同生共死!”
卯时,安东郡内。
守门的卫兵在寂静的城池下忽然看见了两个黑色的影子叠在一起向安东郡城门走在,连忙拉满弓,对城下大喊道:“什么人?”
“大齐后裔,南梁豫章王萧综前来请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