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子时,乌云压城。
萧睿在彭城府衙内休息。此时元法僧正在安东郡驻守,而他听从陈庆之的建议将自己的骑兵布置在城南郊外,而自己则坐镇彭城统率着彭城的士兵。陈庆之告诉他这么做是为了以防万一,萧睿对此半信半疑,难道元显和这个侄子会背叛元法僧?但这几日萧睿已经对陈庆之的判断能力有些信服,所以还是按照陈庆之的吩咐去做。
陈庆之两日前带兵前往靖州迎接豫章王萧综,而在今天早上萧睿接到了威王萧续的书信。萧睿在三年前因作战不利而被革职,通过投靠到威王的门下才得以保全,并且身居高位,故此萧睿对这位对他有知遇之恩的王爷总是言听计从。但这一次萧睿在油灯下看着威王的书信,却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信上告诉他,豫章王萧综被圣上任命为新的徐州刺史,掌管徐州军务。威王萧续命令萧睿要肆机给豫章王找点麻烦,绝不能让他在徐州获得大胜。
威王与豫章王在夺嫡之事上斗得水火不容,而萧睿自然希望是威王能够夺得东宫之位。但威王此时也太胡来了,这是边关战事,可不是什么庙堂之争,稍有不慎便会使魏贼有机可乘。当然萧睿自然明白像萧续这等王族子弟自然不知道战场上的厮杀,于是他决定将这书信先搁置一边不予理会,等徐州战事完结后再向威王请罪。
萧睿看着威王的书信,忽然不自觉地想到了陈庆之。他将书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信上只字未提陈庆之的事。在陈庆之还未前来徐州时,萧睿便接到过威王的书信。信上对陈庆之只是一笔带过,称他是圣上的宠臣,让萧睿轻易不要得罪他。于是萧睿在初次见陈庆之的时候极其轻慢,因为在萧睿眼里,陈庆之不过是个依附陛下的弄臣而已。但经过几日的相处,萧睿看着陈庆之在大帐中运筹帷幄,当机立断的本事颇有佩服,他意识到陈庆之也许并不是威王所说的这么简单。这一次威王的书信连陈庆之提都没提,也许是已经忘了他的存在。萧睿决定给威王修书一封,让王爷再好好了解一下这个文臣,不要错失璞玉。
正当萧睿决定提笔时,一个小兵慌慌张张的闯进营帐。
萧睿面露不悦,骂道:“你是癫狂了吗,如此慌慌张张,军营的规矩你不知道吗?”
那军士结结巴巴的说道:“大人恕罪!大人,不好了!”
萧睿看着那名军士焦急的眼神,心悬了起来,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回大人,安郡公元法僧带着儿子元景龙在城门前求见。”
萧睿如释重负的说道:“我还以为何等大事,安郡公来了就来了呗!又不是北魏的军队来了,何须如此慌张。”
“回大人,安郡公和他的儿子两人是逃回来的!”
“啊!”萧睿惊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说道:“快带我去见他们。”
在大堂上,萧睿看着元法僧散开这头发,十分的狼狈,便知道是安东郡有变。于是问道:“安郡公,发生什么事了?”
“萧将军,大事不好了!”元法僧将元景龙在安东郡所听之言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萧睿。
萧睿抬头看了看天,说道:“此时是什么时辰了?”
“回大人,已到丑时了。”
“看来北魏的进攻已经开始了。元大人,现在没有时间耽搁了。你负责驻守彭城,我在城南郊外还驻扎着三千骑兵,到时我们两翼夹击,击退魏贼,如何?”
安郡公元法僧此时早已没了主见,稀里糊涂的说道:“全听萧将军安排。”
萧睿立刻将所有戍守彭城的士兵唤醒,开始备战。而他则带着亲信往城南郊外驻扎的梁军大营前去。
今夜月黑风高,在黑夜的笼罩中,一支军队默默的向安东郡走去。他们的旗帜上书北魏安乐王,这正是安乐王的前锋部队。
安东郡守元显和站在城墙上看着北魏的军队渐渐的从黑暗中脱颖而出,吩咐军士缓缓打开城门放行。
咚咚咚!等安乐王的前锋全部进入安东郡后,进攻的信号开始了。元法僧的部队很多人依然在睡梦里,有的军士被击鼓之声吵醒,茫然的看着周围。
就在这时,一支北魏的骑兵混杂着安东郡的步兵忽然从天而降,踏入了元法僧的军营。他们在黑暗中挥舞着兵器,肆意屠杀。元法僧的军队因为群龙无首,所有士兵惊慌失措的向四处逃跑,但很快便有被安东郡的士兵死死的围在包围圈内。元法僧的副将看着拿枪对着他们的安东郡的士兵显得十分迷茫,两日前他们还称兄道弟,此时为何便刀剑相向。没等他想明白,一个挥刀的北魏骑兵便轻易的将他的脑颅带离了身体。
一次毫无准备的战争,对元法僧的士兵来说便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不一会儿,元法僧的一万名士兵便死的死,降的降,彻底失去了抵抗。
北魏为首的将军看着这场屠杀,十分的满意。安东郡守元显和跪倒在地上说道:“罪臣元显和叩见安乐王。”
那将军看着跪到的元显和,慢慢滑下马来说道:“元大人何罪之有,这次,元大人弃暗投明,是立了大功了。”
元显和说道:“承蒙大人谬赞,卑职昏庸无能,未察觉叔父的谋反之心,实在是罪该万死。”
“好了,这些先暂且不论。贼臣元法僧呢?”
元显和满面羞愧的说道:“大人,卑职办事不力,让那老匹夫给跑了。”
安乐王有些不满的说道:“跑了?那他跑哪儿去了?”
“回王爷,此贼只剩下彭城还有一些人马,他应该是跑去彭城了。将军不如趁着彭城还未有准备,直攻彭城郡,然后在劝降其余几镇。”元显和说道。
安乐王略微思索后说道:“也好,你立刻命人向琅琊郡和鲁郡送去劝降书,告诉他们元法僧已死,命他们早日归降。”
“王爷真是足智多谋,这样可为我们节省不少力气,下官这就去办。”元显和急匆府衙走去。
安乐王拔起长戟,看着身后的军队说道:“继续行军,攻下彭城,尔等首功。”
天蒙蒙亮,长途跋涉的魏军终于来到了彭城。元法僧也已在彭城等候多时。元法僧看着浩浩荡荡的北魏军队有些心虚,但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后退的选择。
他拔出剑,站在城墙说道:“众军听令,斩得为将者首级之人奉金万两,诸位应踊跃向前。”
北魏军队停在强弩射程之外,一名武将骑马慢慢向彭城城门走来。
元法僧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侄子元显和,于是怒发冲冠的说道:“竖子,枉费叔父多年来对你的栽培,为何要如此谋害与我。”
“老匹夫,你也配说此话。身为宗室,大魏何曾亏待于你,你却要反了大魏。乱臣贼子,人人得儿诛之。”
元法僧气的手有些颤抖,他抢过一旁士兵的弓箭向元显和射去。箭羽擦着元显和的铁甲飞过,元显和依然面不改色的说道:“老匹夫,你已经垂垂老矣,何必挣扎。现在罢手,留你全尸。”说完,便自顾自的向魏军走去。
“弓箭手,准备!”元法僧大喊道。
北魏的弓箭手也走出队伍,双方对峙着。
咻!不知是谁射出的一支箭矢打破了沉默,攻城战开始了。
安乐王的骑兵不便攻城,由元显和率领的安东郡的士兵先行攻城,元法僧也亲自上阵督战。
一轮轮的箭雨消耗着双方的实力,双方都在拼命向对方靠近,减少被流矢射死的几率。很快,双方的兵力便纠缠在了一起。安东郡的士兵向城墙处涌去,那些没有跃过护城河的士兵做了填堵护城河的尸体,侥幸跃过护城河的士兵则架着云梯奋力跃上墙头,然后被墙上恭候多时的军士一刀斩开。
巨大的攻城木也在将无数尸体碾成血泥之后来到了城门口,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
双方打的难解难分,身为文官的元显和亲自为自己的军士擂鼓助阵,而元法僧则拔剑在城墙上督战,将一个个想要退却的军士切成两半。
轰!一声巨响,胜负已分。在攻城木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下,西南角的城墙塌陷了下去。在一旁看了许久了安乐王为之一振,他终于等时机了。于是他拔出腰刀,对着士兵说道:“冲啊!攻上墙头。”
骑兵随着安乐王的号令向前冲去,护城河的沟壑早已被尸体填的严严实实。就这样,骑兵踏着尸体轻易的来到了城门前。
元景龙看着冲过来的骑兵,吓得魂不附体,说道:“父亲,该怎么办?”
元法僧看着城南郊外说道:“是时候了!”
杀!就在这时,城南郊外萧睿率领的骑兵冲出。养精蓄锐的骑兵们轻而易举的便冲开了步兵的阻拦,直直的向安乐王杀了过去。
安乐王率领的骑兵被这支忽然出现的军队打了个措手不及,骑兵慢慢向后退去。元法僧在城墙上看的大喜,拔出剑来对军士们说道:“杀!此时不歼贼,更待何时?”
突然出现的军队让安乐王有些措手不及,军队的阵脚也有些压不住了,安乐王看着旁边的传令校尉说道:“鸣金收兵!”
“将军,元显和还在阵前!”一名副将看着还在抵抗的元显和说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快,鸣金收兵!”安乐王一边调转着马头,一边说道。
北魏的骑兵迅速向后退去,萧睿的骑兵也不敢上前追击,只好来来回回的击杀着还在逃跑的步兵。
元显和看着突然逆转的战势,依然大喊道:“继续进攻,不要退!违令者当诛。”
但谁也没有在听从这位郡守的命令,只顾着四处逃命。不一会儿,萧睿便骑着马跨过元显和身边的亲兵,将枪尖顶在了元显和的心口上。
元法僧看着魏军的退却,有些力竭!但他并没有像萧睿那般兴奋,此役险胜,却也是惨胜。若不是他的儿子元景龙误打误撞知道了元显和的密谋,那他们父子二人已经被鞭尸了。彭城郡已经不堪一击,接下来就只能等待南梁的援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