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法僧收到尔朱荣大破叛军葛荣的军队,并且生擒葛荣的战报后大吃一惊。他的探子已经探明北魏安乐王元鉴已经在前往徐州的路上,于是元法僧放弃了留守在徐州的念头,他决定尽快撤离徐州。
元法僧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焦虑的步伐与紧锁的眉头暴漏了他心中的不安。但作为一个在朝堂混迹多年的老狐狸,他几乎一瞬间便想好了对策。
他看着副将说道:“你赶紧去军队挑选三千名健壮的军士,将他们额头打上印记充作奴仆,保护我南下。还有,记住,北魏平叛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南梁的人,下去吧!”
元法僧打发走副将后立刻来到了大堂,陈庆之和宋景休依然在埋头大吃。此时,陈庆之左手拿着筷子与宋景休争抢着一道菜肴,右手则端着汤碗喝着鲤鱼汤。徐州位处长江下游,江中的鲤鱼十分鲜美,陈庆之是喝了一碗又一碗,完全将梁武帝走时吩咐的顾全礼数忘得一干二净。
陈庆之正吃的欢的时候,元法僧进来了。陈庆之看着元法僧进来,便立刻有些面红耳赤,他没有想到元法僧还会杀一个回马枪。作为持节,陈庆之感觉有些失礼。于是立刻放下汤碗,作揖说道:“下官有些失态,还请安郡公莫怪!”同时不忘了用脚尖勾了一下依然在埋头大吃的宋景休。
元法僧拱手说道:“陈将军何必客气,在下也不是什么计较礼数的人,陈将军不必拘泥。”
陈庆之缓缓地坐下,说道:“让安郡公见笑了。”
元法僧也坐下,看着陈庆之试探的问道:“陈将军,我听说你近日要回朝啊?”
“下官已经完成了圣上的旨意,过几日便要返回建康。”
“那将军,元某愿与将军同行。是否给将军添麻烦了?”
陈庆之有些意外,他稍加思索便为难的说道:“安郡公,皇上在诏书中封你为安郡公,让你在此等待我军完全接收徐州后再返朝,将军为何要提前出发。”
“陈将军有所不知,我身为北魏的宗室,蒙圣上恩佑,在我识得大体,弃暗投明之后不但没有加罪与我,反而让我继续掌管徐州城,可以说是皇恩浩荡。但我身为罪臣宗室,自然要献上忠心。如今萧将军已经完全驻守进了徐州城,我这前任刺史也不好再插手于此,免得圣上疑心。还是早日归还我朝,面见圣上为好。”元法僧十分“推心置腹”的说道。
陈庆之并没有被元法僧这番真挚的话所感动,但他也不好拒绝,只好敷衍的说道:“如此也好,待我上书陛下后,再答复郡公。”
元法僧没有在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不请示梁帝便擅自带兵前往建康十分不妥,于是站起来答礼到:“元某多谢陈将军体谅!”说完便告辞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干。
陈庆之看着元法僧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虽然对朝政之事漠不关心,但还不至于愚钝,他认为元法僧这么急着离开徐州一定是有什么隐秘之事。
“会是什么呢?”陈庆之看着桌上的汤汤水水,皱眉暗想。
“你想什么呢?”此时,宋景休已经风卷残云般吃完了桌上的佳肴,摸着肚子看着若有所思的陈庆之。
陈庆之笑着看着宋景休,不答反问道:“景休,如果说有一天你抢了一只斗鸡,还把庄家给打了一顿,你跑的时候会丢下那只斗鸡吗?”
宋景休撇撇嘴说道:“我既然都为这只斗鸡打了庄家,怎么会再丢下那只斗鸡呢。”
“这就对了,连你这样愚钝的人都知道这个道理,那他为什么还要放弃这多年的根基呢?”陈庆之拄着下巴说道。
陈庆之冥思苦想,忽然一道灵光闪过他的脑袋,他自言自语的说道:“除非是庄家已经快要抓着你了,你不得不丢掉鸡保命才行。”逢危需弃,陈庆之想起了围棋中的术语。陈庆之继续推测道:“难道是北魏的战事出现变化了?”
想到这儿,陈庆之立刻站起身对宋景休说道:“景休,赶快陪我走一趟,我们可能有大事要发生了。”
宋景休看着陈庆之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看到陈庆之面色凝重,便知道他并没有说笑,于是说道:“去哪儿?”
“先去找萧将军吧!“陈庆之想起萧将军昨天对他的轻视,又有些头疼。但这徐州城是元法僧的地盘,只有去找萧睿才行。
陈庆之坐着马车,由宋景休驾车,快马加鞭的赶向了萧睿的军营。
不一会儿,陈庆之便来到了萧睿的军营。
陈庆之赶忙快步走到萧睿的营帐前。这时守门的两名军士忽然伸手将陈庆之拦住,说道:“陈将军,我家将军在议事,其他人不得闯入。”
陈庆之不耐烦的摆摆袖子,说道:“劳烦禀报,就说武威将军陈庆之求见。”
两名军士一动不动,对陈庆之的焦急视若无睹,依然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家将军说了他在议事时,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两名军士看着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将军,故意将“闲杂人等”四个字咬的特别重。
陈庆之胸中顿时无名火起,他向来对其他人对自己的轻视不以为意,但此时有关要事,他讨厌别人插科打诨。他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此时他忽然不再像那个玩世不恭的陈庆之了。他右手向腰中摸去,想要拔剑。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忽然在陈庆之面前闪过,两名军士便轻飘飘的向帐内飞了进去。陈庆之定睛一看,出手的正是宋景休。
宋景休冷冷的看向帐内,说道:“进去吧!”
陈庆之点了点头,缓缓步入帐内。
萧睿正在与部将们商量徐州城的军事迁动。忽然两个军士从门外飞了进来躺在地上,他们胸前的皮甲都凹陷了进去,二人直接被打的昏来过去。萧睿与众部将大惊失色,纷纷拔出剑来。萧睿仔细看了看,地上躺着的是他的门卫。
这时,两个人影忽然闪入帐中,正是陈庆之与宋景休。萧睿的脸沉了下来,他知道陈庆之手无缚鸡之力,于是看着宋景休说道:“壮士,我敬佩你是好汉,昨日你也没有伤到我的士兵,所以想和你交个朋友。但今日你打伤了我的兵卒,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一个交代。”说完,帐外便有许多兵卒涌了进来。
宋景休看了看身边的兵卒,毫不在乎的说道:“你的军士太狗眼看人低了,我不谙世事,但起码也知道你这宣武将军与武威将军不过都是同阶的杂号武将。武威将军要见你,你的兵卒居然充耳不闻,打了又怎样?”
萧睿阴沉着脸看向陈庆之说道:“不知武威将军找我萧某有何事?你最好说明白些,我的兵卒不能被白打。”
“萧将军,陈某想知道这徐州城的兵卒是否有变化?”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陈将军。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还是去继续去安郡公府上饮酒作乐吧!”萧睿以调侃的口吻说道,但依然面色凝重。
“萧将军,此事迫切,请务必告知陈某。”
“我要不说你要怎样?你难道要殴打本将军不成?你有皇上的庇佑又如何,我萧某人驰骋沙场多年也不是吃素的。来呀,正好让我会会你的这位随从。”
萧睿是威王萧续的人,陈庆之自然知道。但陈庆之懒得再和这一根筋的脑子多费口舌,笑道:“萧将军自称一介武夫,原来也只不过是他人门客罢了。我今日且不与将军争斗,只希望他日皇上追究责任,你的主子能护的了你。我们走,景休。”说完,陈庆之转身便走。
“站住,”萧睿看着陈庆之狐疑的说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萧大人还是先回答陈某的问题吧!”
萧睿略微迟疑一下,然后对他的部下摆摆手说道:“你们先退下吧!”
等众人退出帐内,只剩下萧睿,陈庆之与宋景休时,萧睿看着陈庆之说道:“陈将军,刚才彭城的军防确实有调动,彭城县令抽走了三千余人,说他们是什么北魏罪孽之人,要打上钢印,废除军籍,改为奴仆。我事觉蹊跷,于是与我的副将正在商量此事。”
“果然,元法僧这老狐狸要搞鬼了。你现在派人去接受县衙,我想他现在也在县衙仓库动手脚了。”
“你的意思是元法僧要反?”萧睿看着陈庆之说道。
“不,元法僧反了北魏再反梁的话,他就无路可去了。应该是北魏的战事出变化了,元法僧想要赶紧撤出徐州。”陈庆之看着萧睿说道。
萧睿半信半疑的说道:“不可能,葛荣一部叛军声势浩荡,尔朱荣对付不了他们的。再加上北方的柔然与高丽,北魏根本难以脱身啊。”
“萧将军,你赶紧派轻骑到边外打听军情,以防万一。”
萧睿不再犹豫,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前往北魏边境。
吩咐完这些后,萧睿进帐看着稳坐在中军帐,眉头紧锁的陈庆之,忽然觉得这个书生倒也不是迂腐之人。但此时若是向陈庆之赔礼,萧睿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下定主意等探子回报后再做决定。
不一会儿,负责徐州府县衙查看账目的文书进来了,他汇报到:“元法僧将数万家百姓要携走南渡。”
陈庆之与萧睿互望一眼,知道定有大事要发生。此时,萧睿心乱如麻,他与陈庆之共同负责自此招降。但谁都知道陈庆之只负责礼仪之事,若是徐州再次事变,那负责的只有他一个了。于是他决定全部按照陈庆之的吩咐去做,这样出了问题朝廷会先找陈庆之的责任。
到了傍晚,萧睿派去打探的探子回来了。
“报!将军,大事不好了,北魏尔朱荣歼灭了葛荣所有的叛军,此时北魏安乐王带领着军队奉旨来徐州平叛。”
陈庆之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听完探子的话,忽然睁开眼睛说道:“安乐王有多少人?”
“大约两万余人。”
“萧将军,咱们有多少人?”
萧睿正在发愣,他被陈庆之叫道后,才回过神来,说道:“这次来的匆忙,又没有危险,我只带来了三千人。”
“再加上我带的两千人,一共五千人,太少了。”
“陈将军,徐州的降将共有五万余人,你看······”萧睿问道。
“万万不可,这些人靠不住,他们临阵倒戈的话,我们就麻烦了。看来必须要向朝廷请求援兵了。”
萧睿此时有些六神无主,全无刚才的傲气,仓促的说道:“还请陈将军出个主意。”
“萧将军,我马上向朝廷修书一封,你派人快马加鞭的送去,看皇上如何定夺。”
萧睿忙答道:“好,那元法僧要如何处理,要不要我把他抓起来。”
陈庆之想了想说道:“我请示皇上吧!徐州是这个老狐狸的地盘,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萧睿点头答应着,等到陈庆之修书完毕后,立刻派遣最好的骑兵骑着马向建康城奔去。陈庆之看着骑兵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说道:“现在就只能等旨意了。”
萧睿看着陈庆之,心悦诚服的弓腰作揖说道:“将军,请!”
骑兵根据陈庆之的交代,马不停蹄的往建康城跑,原本十天的路程三天就跑到了。
陈庆之的修书送到之前,边关的战报便已经先到了。
在朝堂之上,梁武帝萧衍看着边关的战报与陈庆之的修书,问道:“众位爱卿,此事有何建议?”
沈约率先出列说道:“皇上,臣以为徐州地处要害,绝对不能丢!”
梁武帝点点头说道:“沈卿说的对,那如今便要立刻派兵前往徐州,支援陈庆之。那位大臣愿出征,前往徐州?”
群臣之中,一个人站了出来说道:“回父皇,儿臣愿往徐州,为父皇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