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拜托会长刷脸,请来镇上最好的医生给精灵诊断,医生说就算凭精灵的体质,起码也得发几天烧才会缓过劲来。默默地开药抓药跑完,又拜托会长招人带信去邻镇,圣骑士公会的测评团驻地,向他们知会一声,维克多·卡斯泰尔的下落。
很快,圣骑士公会就派人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猎人公会测评驻地的酒馆。连全国圣骑士公会总会会长-奥利维拉·金焰都亲自赶来,跟猎人公会总会的钢牙会长寒暄了好一阵子,大意为万分感激贵会的出手相助,维克多既是本会眼下的重要人才,又是卡斯泰尔家族宗家的子嗣,论血脉和地位,也算是金贵得不得了,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就麻烦大咧。
钢牙会长用手势比划说好好好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也理解,是我的会员出事了我也会焦急得跟热锅蚂蚁似的,人家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不止圣光,连老祖宗也护佑着呢,不该遭劫,所以他能坚持到我们会最年轻有为的少年来搭救。
钢牙会长那一甩头递视线的动作被看在眼里,金焰会长连忙小声说,放心吧,自有谢礼送上。
那一瞬的信息就像漩涡一样搅动着,位在全国职业总管事之职的人们私下都算是比较有交情,惯例的动作和暗示早就心知肚明。
眼见来者身着不凡,站在屋子里自带金光灿灿自然照明,外加面貌体态无不透着一种气宇轩昂,与钢牙会长那种狡黠和老练还历经风霜的面容截然不同,洛恩大概猜到身份,立刻给人家让座,识相地站到房间的角落。
即使是金焰会长亲临,维克多的表现都有些奇怪,准确说是瑟缩和惧怕,弄得会长大惑不解,连忙声明圣光在上,我既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责骂你,为什么你要害怕?
拽紧被子遮住半张脸,好一会,维克多才皱着眉头松开手,向对方道歉:“对不起,会长……我失态了。”
“现在你不用害怕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测评开始之前,我雇佣了一个自称是本地的猎人,他自告奋勇为我做向导,讨价还价一番之后我们达成了约定。在整个测评的前三天,一切都没有异常,我们一起寻找到了被隐藏的圣光信物,在第四天,趁我爬到树上去拾取下一件信物的时候,他突然袭击了我。我从树上摔下来,本能地想要使用圣盾术,就在那个时候,我发现自己对于圣光的连接……被什么东西干扰了。”
“干扰……具体是怎样的干扰?”自称猎人?金焰忍不住看向旁边的钢牙,钢牙会长翘了翘嘴里的雪茄烟,眼神傲慢,大概是在说:我们会才不会出这种自黑门面的蠢蛋,自称自称,自称了你就信啊。
“在出发的时候,那个向导曾经送我一个形状奇特的护符,说是戴上就能在这片森林里得到避开野兽的好运。我那时没想太多,也就戴上了。结果,在我想使用圣光的力量时,就有奇怪的异能从那护符里涌出来,变成晦暗的不明物质,遮蔽我与圣光的联系。”
“那个护符呢?”
“肯定被带走了,”洛恩忍不住插话到,“下手的人不会笨到留下这等物品暴露线索。还有,难怪我那时在树下发现他的时候,完全无法判断职业,身上不仅没有一丁点圣光的温暖,而且……我能感觉得到,在他的身体里流动着很奇怪的……啧,说不出来感觉的奇怪能量,非要形容的话,晦暗而粘稠。”
金焰会长闻言,仿佛是被戳中了某条敏感的神经,眉头一拧,掀开被子,将自己的手放在精灵的心脏附近贴合,闭眼祈祷圣光的降临,全神贯注地探知精灵的身体里是否有着年轻猎人所言的奇怪物质。随着心脏的跳动,循环在身体里散乱的“晦暗粘稠”的物质经过那里,被吸附,渐渐地,会长将手掌抬高,一屋子的人都看见他的掌心下,被神圣光芒包裹着的大坨黑色夹杂紫色物质,正在渐渐脱离精灵的身体,悬浮于会长的掌控中。那玩意既像是史莱姆,又像是石油,可能还像芝麻糊。满头大汗的会长立刻大嚷:“快快!随便给我找个东西来!那边的茶壶!茶壶也行!”
屋子里的人立刻神速地将茶壶递给他,他毫不犹豫地将那团黑色的玩意丢了进去,盖好壶盖,并对身边的随行部下嘱咐到:“呼……这个茶壶是废了,记得把钱照价赔给店家,此类危险品必须按惯例严肃处置。”
“嘿,老伙计,那是嘛玩意?”钢牙会长来了兴致,掐灭了雪茄烟,连称呼都从刚才寒暄的冠冕堂皇换成了熟人的版本。
接过属下递来的手绢擦掉满头的大汗,金焰会长心情极为复杂地解释到:
“说简单点,黑魔法的诅咒,远比一般的纯粹暗影魔法要邪恶,连黑暗女神海拉都嘱咐信徒要尽量少用的,具体是哪一种我还得回去找法师公会的大佬们慢慢研究。对信仰光明的圣骑士来说,是最为恶毒的陷害方式,如果遇到懵懂点的,不及时发现这个诅咒,会慢慢地完全与圣光断绝联系;还有,这种诅咒如果是烈性的话,像这样侵入肌理,几天之内就可能要人命。”
“是吗……”维克多的眼神十分迷惘,“难怪这几天我觉得行进和战斗十分费力,还以为自己是感染风寒,或者在雪地的不适应所造成的身体疲惫。”
会长充满怜悯地注视着精灵圣骑士,又把被子给他盖上:“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维克多。能用上这种手段的,恐怕不简单是图财了。”
“没错他是打算害命……但是要让我看起来像是‘与向导走散,或者向导失踪遇害,疲惫的圣骑士遭遇风雪,体力耗尽,最后自然死亡’,因此不能有明显的外伤,于是用冰环等等束缚了我的行动……没错,那家伙应该是个法师,但我不保证自己看到的就是真面目。我不断尝试呼唤圣光来保持自己的体温,但是……效果太微弱了。后来,我终于失去了意识……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甚至无法走进安夏的神圣领域。”
“普拉菲尔阁下,您的意思……这封信上,三弟自己想要表达的是,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去了吗?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原因,他没有彻底死亡,或者奇迹生还?”洛恩所陈述的回忆被转述结束,听完这个故事的米多利努力与信函上的信息联系起来。
“‘亡灵’一词到底是真话,还是一种比喻,我也没法回答。”普拉菲尔摇摇头,“说说自那之后维克多的经历。”枢机卿本人是倾向于真正的亡灵,否则,维克多不会跟那个“传说级别”的亡灵认识。
“以我们两人所知的……”阿兰卡什咀嚼当时愤怒的余韵,一边回忆一边陈述到,“那事发生后,我们俩被通知到圣骑士总会,金焰会长跟我们详细交换了情况,并拿出了那个被封存的危险容器。过了几天,正在二弟愁眉不展的时候,我们得到了先祖的启示,那种诅咒与当年令祖辈-尊敬的伊露达女士英年早逝的原因是极为近似的。我们就认为,维克多还活着,是先祖庇佑的结果。”
后来,经过莫德维拉的提点,卡斯泰尔家倾尽全力,花了一年的时间,找出了当时化妆成猎人,意图谋害维克多的凶手。严刑拷问之下,凶手招认自己是受人雇佣,阻止维克多在测评中合格,成为当年的“玫瑰骑士”,但绝不承认自己是想谋害性命,至于那种凶恶的诅咒他也不清楚来源和来历,只是雇佣者给的。
又过去一年,圣骑士公会内部通报了该案的进一步调查结果,谋害者的真凶是当年玫瑰骑士晋升测评时,数位候选者中的一位——的家族,那位骑士本身跟维克多关系尚可,算是朋友。调查报告称,该骑士完全不知情,而是家人为了除去最有力的竞争者,才视维克多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但他们也不承认谋杀的指控,声称要让维克多失去资格,夺走或者偷走找到的信物并溜之大吉就足够,何必惹来这么重的黑锅。
最后这个案子闹到国王面前,国王处理得很“委婉”,让踢皮球的爪牙和主谋去找魔网之主宣判。
舆论齐赞:陛下英明。
至于那件案子之后的维克多……当年测评的成绩为零,失去了好不容易的晋升机会不说,还花了好久来调养身体,重新找回与圣光的完全联系。可是,就算是找回了联系,二哥也时常觉得,弟弟心中仍有一片阴影,不时的,表情也变得消沉,眼神深邃,少去了以前很多的开朗和乐观。
以及,维克多拜访了救命恩人的家庭,开始跟红榴家的小少爷和女少主走得比较近,并写信申请(写作申请读作动用关系)调去了塔尔·维拉的猎豹骑士团驻防。在前年冬的再次晋升测评上,与洛恩·红榴搭档,克服溯光森林的恶劣天气和各种困难危险,成功地拿到测评的第一名,证明了自身的实力。去年春,代表塔尔·维拉城,接受了国王陛下授予的“玫瑰骑士”的荣耀爵位与头衔。
“唔……看来,即使追溯过往,得到的线索也不多……”国王在听完这些相关汇报之后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现在最重要的在于,他必须露面,将一切说明清楚,不然,圣树凯希亚的树种失窃,我们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毕竟,他是代表这个国家守护者阶级,而且还是隶属皇家的圣骑士。”加西亚陛下还忧伤地表示,自己很是心疼这个大好青年,此番波折几乎让自己寝食难安。这让两位卡斯泰尔家的兄长既是尴尬又是羞愧,稍微有点手足无措。
“不,我有个建议,陛下,我们是否可以直接请求魔网之主的协助?”雷诺·普拉菲尔淡然地合上自己的笔记本,从她的眼角溢出来不是狡猾而是一针见血的犀利,“这件事毕竟关系到他的后裔家族,声誉和荣誉的问题。神明至少能够公允地告诉我们他从上位者的角度所看透的一切。而且……我们纯粹从凡人角度的调查,恐怕很难在一个月内收齐线索,维克多可能对所有人都隐瞒他与‘亡灵们’的关系,在他看来,是那么地‘不可说’。”
“这个……”加西亚迟疑地看向卡斯泰尔家的两位重要人物,显然国王仁慈,还是想多多顾及一下人家的感受。他忍不住咕哝了一声:“不太好吧?”
阿兰卡什作为这个国家商人的代表,接触过很多贵族名流,对首席枢机卿的做派还算是有所了解的,既然她提出了某项建议,那么陛下十有八九都会采用,反抗和申辩没有太大的意义,此刻不再全力配合,那就是准备让整个卡斯泰尔家族来背锅的问题,绝对的亲者痛仇者快。
再者,他和二弟是真的希望事情不要更坏,能够早点出结果,无论坏到什么程度,都做好接受的准备:“呃……陛下,如果一切办法都用尽的话,我们……没有什么意见。毕竟,维克多就这么下落不明,我和米多利也非常担心,乃至整个卡斯泰尔家都会上下不安。不论他在信上留下怎样的说法,毕竟都是家人,哪怕他罪孽缠身,或者背负冤疑,我们都想知道他活着的消息。”
普拉菲尔慢慢地流露出矜持的微笑,这样的顺从逃不过自己的预料,即便如此,还是尽量用安抚的语气应答到:“感谢两位对国家事务的配合,以及对我们采取此种手段的体谅。魔网之主在上,我们会尽量让卡斯泰尔家在可能造成的影响中得到庇护。陛下,那就这么决定比较好,因为我们还要腾出时间准备给南方客人做答复,以及商讨对方可能的反应,和应对措施。”
“唉……这可是我上任以来,最棘手的外交事件呢。”加西亚不禁哀叹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