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陈高两府火急火燎的准备办婚事,这两府那日晚上那般为难薛家小姐,如今竟成了两府老爷心里的一块疙瘩。
这两日,薛承悦病情有所好转,薛二夫人及薛承愉与刘夫人在薛承悦床前一起说话。
“话说悦儿这一病,可是惊动了半个南京城,你看看陈家,柳家,沈家送来的那些东西,家里都快堆不下了。”刘夫人也想不明白,这她母女三人才刚到南京城,如何与城中这几个大户有这般交情,不过就是感染了些风寒,这三家往来送东西的人就没断过,那些她见过的,没见过的,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一股脑往她刘府送,她在南京城住了这么些年,从未高攀上这三家不说,更不敢想这三家会这般往她府上送东西,要不是薛二夫人出面婉拒,她这柳府当真要没地方放了。不仅送东西,还日日打发人来探问病情,刘府这几日不知多热闹,街坊邻居还以为刘老爷生辰提前办了。
“也难得他们有心。”陈柳二府是之前与两位公子的交情,这沈家也是因为两个孩子与沈家小姐甚是投缘。
“有心是有心,只怕那位柳公子用心不同罢了,愉儿,你说姨妈说得对吗?”刘夫人笑着打趣薛承愉。
薛承愉脸一红,说到,“愉儿不知姨妈的意思。”
刘夫人见薛承愉这般窘迫,哈哈大笑。
薛二夫人也不是不知道柳秋阳的心思,她看着柳秋阳的确不错,若是能将他招为东床快婿,倒不埋没了她这小女儿。这过两日就是刘老爷生辰了,等过了他生辰,我们母女三人就该回去了,可事到如今,柳家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怕这事是她们一厢情愿。
一会儿前面来人来报,说高府要与陈府结亲,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六。
薛二夫人为难了,高大人和高夫人这几日也来过刘府,可薛二夫人都以身体不适做托辞,不曾相见。如今眼看就要办喜事了,若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去,娘家老太爷必定会责问的,到时若他老人家知道了这结亲的原因,身体怕是受不住。虽说如今她姐妹二人关系尴尬,可毕竟是血亲,而高葭葭又是她姐姐唯一的孩子,她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回去的。
看来这年必是得在南京过了。
她们薛家东院在南京城中有一处宅子,当年高大人生辰时,她们一家来城中,薛二老爷一眼看中了那处宅子,如今只徐闻住着一个偏院,正院还空着。现如今要在城中待到年后,她母女三人挪到那里居住也十分妥当,不过是要置办些日常用具罢了。
薛二夫人把这计划与刘夫人一说,刘夫人是千万个不赞成,但薛二夫人执意如此,刘夫人也不能强留。
话说为何这柳秋阳心急火燎地要娶薛承愉,可这柳夫人却纹丝不动呢?这事情还得从柳府办法会说起。
这柳府办法会,人多事杂,府上人手不够,于是府上几个管事的妈妈就在府外找了些做事爽利的妇人来帮工。柳夫人身边的一位妈妈把她的邻居吴氏也介绍了进来。
原本这主子们的事,在下人间就传的快,柳秋阳想要去薛家提亲的事,不出一顿饭的功夫,就传遍了柳府。这吴氏得到消息晚些,就问一起做事的人,“你们说的这薛家,是城中那一户呀?”
一个妇人答说,“哪里是这城中的,是公子此次去岳州府拜寿,在岳州府结识的一户人家。”
另一个又说,“听说还跟我们府上二姑爷家沾亲带故呢。”
一个说,“听说她们府上遭了贼,还是陈府的公子与我家公子相救的呢。”
另一个又说,“我听说那家人家绝了户了,家里没男人了。”
这吴氏一听,在这岳州府叫得出名号的薛家只有一家呀,而且薛家东院绝户的事,满岳州府的人都知道,莫非就是这个薛家。
吴氏便说到,“我倒是知道岳州府有一大户姓薛,这个薛家有四房,这二房啊,恰巧也是绝了户了,而且这二房是做棉布买卖的。不知道与各位说的是不是同一家?”
有两在前面多走动的妇人马上就说,“是呢是呢,我在前面听了一耳朵,是这样的。”
这吴氏竟知道这么多,大家都催着她多说一些。
“这薛家吧,在岳州府倒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只是……”吴氏话说一半便咽下去了,急得一众人催促她赶紧把后半截话吐出来。“这薛家马上就要与你们柳家结亲了,有些话怕是不好说,你们还是别问了。”
“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出来吗?吞吞吐吐地说一半留,哪有拉屎拉半截的,你就痛痛快快地都说出来吧。”“就是就是。”一帮妇人只管催吴氏,把那个后半截话说出来。
吴氏扭扭捏捏,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半推半就地说了起来。“只是这薛家门风败坏,只怕配不上柳家这样的书香门第呢。”
“如何门风败坏了,你赶紧往下说啊。”
“我听说,这薛家老太爷当初拐跑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卷走了大笔钱财,从此发家致富。到了儿子这一辈就更不得了了,个个不学无术,尤其是薛四老爷,那可是岳州府鼎鼎有名的人物,他可是岳州地界上流氓地痞的头头,没有他不敢做的事,取人性命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官府都怕他三分。”
“哎哟,还有没有王法了。”众人纷纷惊叹。
“到了孙子这一辈呀,哎呦,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青出于蓝胜于蓝。这些公子小姐仗着祖辈积下的家产,横行乡里,特别是东院的小姐,你们别看她们一个个女儿家,可不得了啊,与自家兄弟日常一处坐卧不说,还敢抛头露面,跟外面的男子分辨经营之道,这在我们岳州府可是有名的。”
“天爷啊,竟有这样的大户人家,我们这些市井小民都比他们体面些呢。”
“这样的人家怎么能跟我们府上联姻啊。”
“果然是乡下地方出身,半点规矩都没有,说出去丢死人啊。”
“就是啊,要是这事放南京城里,只怕早没了这户人家的立锥之地。”
“就是,就是”
吴氏一席话惊得众人合不拢嘴,议论纷纷。法会过后没两天,这话就传到了柳夫人和柳家大姐耳朵里。柳夫人一听,这还得了,这薛家如此不堪,怎可与之联姻。
“母亲,依女儿之间,下人们传的话,不能尽信。若是此话有假,怕是要耽误了弟弟一场好姻缘,不如等我写封信给妹夫,妹夫为人持重,必定会不偏不倚,持平而论的。”
柳夫人听了,也觉得此办法甚为妥当。
这柳秋阳见法会都过了好几天了,母亲都不提去薛家提亲之事,便有些急了。这日用过早饭,便赖在母亲院里不走了,“母亲,您打算何时去薛家提亲啊?
柳夫人敷衍道说,“再等等,再等等。”
柳秋阳哪里还能等啊,“母亲,薛家就要回岳州了,到时再去提亲,山长水远,何不现在就把事办了,两厢便宜。”
柳夫人哪里经得起柳秋阳这般缠磨,“等你二姐夫回信了,事情自然见分晓,到时候,就算她薛家住在天边,母亲也把事情给你办成。”
“还等什么信啊,如果母亲不去,那孩儿自己去。”
“胡闹,这尚有父母在堂,哪有自己提亲的道理,再说就算我不在了,还有你柳家叔伯呢。”
“母亲,自从儿子第一次见到承愉小姐后,便对小姐寤寐不能忘情,若今生孩儿不能娶承愉小姐为妻,儿子情愿一世孤单。”柳秋阳后悔当初既然动了与薛承愉联姻的念头,为何不趁着二姐夫在,求他写封保书,如今倒要让他空受煎熬。
柳夫人听柳秋阳竟为了薛承愉宁愿终身不娶,不免也动了些怒气,“你这说的什么混帐话,你是我们柳家这一脉唯一的嫡子,你若终身不娶,我们柳家何以后继香火?”
柳家大姐在外间听闻她母子二人竟说起气话来了,急忙上前来相劝。“母亲息怒,秋阳也是一时情急,说的气话。”
“他竟为一女子,连家都不顾了,我白养他这么多年了。”
柳家大姐又劝弟弟给母亲赔不是,柳秋阳跪倒在地,向柳夫人请罪,“母亲请息怒,孩儿一时情急,顶撞了母亲,还请母亲责罚。”
柳夫人如何舍得责罚柳秋阳,叫柳家大姐把柳秋阳扶起来,一家人又重新亲热起来。
可柳秋阳面上放下了,心里还是过不去,原以为是件容易的事,没想到办起了这样难。
柳府内里热闹非凡,这陈府自不必说,阖府上下忙着大公子的婚事。早上陈老爷与陈思远又斗了几句嘴。
陈夫人虽然常年过着高楼捻香拜阿陀的日子,可她毕竟是陈府当家主母,家中长子婚配之事,她还是要过问一声的。
早上陈老爷带着陈思还的生母孙姨娘来了陈夫人的院子,与陈夫人一同商议婚礼事宜,进到大堂,发现陈思远正坐在与她母亲说话。陈思远见陈老爷来了,起身请了安,知道他们要谈兄长婚事,便要告退,却被陈老爷阻止了,“你又想跑到哪里去撒野?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你要敢出去给我惹祸,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陈思远回答到,“孩儿不像大哥那般,一直得父亲庇护,自然不敢在外面惹事。”他那位兄长最会察言观色,花言巧语,哄得父亲十分开心,不论他在外面如何惹是生非,花天酒地,回来都会在父亲面前装出一副听话体贴,恭敬孝顺的样子。又因为他是父亲的第一个儿子,所以父亲对他向来是偏爱的。
如今陈思还犯下大错,陈老爷也在反思自己,可他又岂能容一个晚辈在他面前指桑骂槐。“混帐东西,你兄长得了我庇护犯了大错,你没得老子庇护,也不见得你有多出息啊?功不成,名不就,整日不着家,你比他强多少?从今日起,你在家里给我好好反省,没我命令,你不许再出这个家门半步。”
“不知孩儿有何过错,需要反省?”
“你目无尊长,出言不逊,游手好闲,不思进取,难道这不是错吗?”
陈夫人见他父子二人又争吵起来,便赶紧岔开话题,“老爷前来可是为了思还的婚事?”
陈老爷进来只顾与陈思远争辩,倒把正事给忘了,而且陈夫人面前,陈老爷也不好再说陈思远什么,一挥衣袖,叫他回房好好思过去,便与陈夫人商议起陈思还的婚事来,不提。
话说陈老爷还有另外一桩心事,自从那日在高府得知薛承悦见过长音,而且长音还在那天破天荒弹了琴,他便好奇,这薛承悦到底是用什么法子让长音愿意重新开始弹琴的呢?而且那日,他原本是要去长音院子的,可被陈思远给阻拦了,现在想来他的阻拦实在太可疑,他分明是知道薛承悦就在长音屋里。他要找找陈思远问个清楚,叫了一个下人,去请陈思远过来。
“我问你,那日你为何拦着我,不让我去长音的院子。”
要是没有发生高府的事情,这件事大概还能遮掩过去,如今父亲知道那日薛承悦去见过长音姑娘了,他知道父亲早晚有一天要问的,那可是长音姑娘来陈府两年,头一次弹琴。
“那日是因为担心父亲过去,打断了琴声,反而不美,所以……”
“你少在这里鬼扯,你说,你是不是知道薛家小姐当时在长音院里?长音跟她到底有什么关系?”
“孩儿不知。这事既然她们要瞒着,我们有何必要刨根问底?若父亲实在想知道,何不直接去问长音姑娘呢。”
陈老爷从小在琴棋书画方面,就不是一个特别有天资的人,所以他对长音,凤鸣先生这样天资聪慧的人,十分羡慕,向来都是礼遇有加的,他自然是不会开口为难长音的。
“依孩儿所见,当务之急不应该是追问长音姑娘与薛小姐什么关系,而是要想办法如何弥补我们陈家与薛家的关系。我家与高家联姻,那日后与薛家就是亲戚,若那晚的事情不能给薛家一个交代,这门亲戚怕是认不成了。”
陈老爷觉得陈思远说得有道理,但个家还轮不到他来当,哪里要他来提醒,这不这几天忙,没顾得上。既然你对这事这么上心,不如就给你来管,“我们陈家还在乎他这一门亲戚不成?”
陈思远早已经习惯了父亲的刀子嘴豆腐心了,“那是,我们陈家,家大业大,不在乎这么一门亲戚,何况算来,与我们陈家还是远亲呢。”
每次陈思远这样说话说,陈老爷就感叹,不愧是他儿子,挖苦人的话都是一个调调。“既然你这么上心,那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父亲居然要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他?“父亲,孩儿说话不知轻重,只怕把事情办坏了,您还是找个做事稳妥的人去办吧。”
“你不是与薛家有些交情吗?我看这事你办最合适,就算你到时说话再得罪了人,薛夫人还是要看你的救命之恩的。”
“正因为如此,这事才不能由孩儿出面,否则会显得我们陈家道歉没有诚意,倒像是拿先前的人情压人一头。”
那晚在高府,薛家那丫头就说他陈某人拿人情要挟他,今日陈思远又把话题绕到这里来了。不由得火气又上来了,“你不愿意理就给我滚出去,少在我面前碍眼。”
陈思远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高高兴兴出门去了,既然父亲开口说叫他“滚出去”,那他哪有不出去的道理。他要亲自去看看薛家宅子是否已经准备妥当了。
陈老爷让陈府三公子备了份厚礼,送到薛二夫人手上,又说了好些软话,薛二夫人见他年轻公子脸皮薄,不好为难他,何况薛家始终绕不过陈思远的人情,也就收下了,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话说薛家母女要搬到桐花巷的那一处宅子去,被陈柳两家知道了,陈柳两位公子哪里有不尽心的,不仅置办了府上一应物件,陈思远还把自己院里的丫头,拨了十个让一个叫海棠的大丫头领了过去,在薛家伺候。柳秋阳心想她母女三人要留一段时间,必定思念家乡味道,就去寻了个岳州厨子送进了薛家。
不出两日,这宅子内一切皆被陈柳二位公子打点妥当。
话说日后,陈柳两位公子时常来请安,徐闻也常过来与她们母女说话,沈家小姐也常与薛家两位小姐走动,这在南京城的日子过得也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