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没有回答赵一月的迷惑。
赵一月的胸前一闪。
那是她一个大意忘记摘下的,写着“赵一月”的名札。
名札旁的绿叶图案,更彰显了她与其他路人格格不入的身份。
对面的人神经质地笑起来。
她看向赵一月的脸,好像是笑她的马虎。
赵一月这才想起自己是认识她的。
她就是在多个车站卖艺的女人,拉提琴,画肖像,跳街舞……几乎能做的事她都做过。
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发色,由深绿到金黄,好像是一株向日葵的盛开。
她确实是记得的,在她拉起《钟》来,车站被困入一种迷一样的死寂……那样的音乐感染力,即使是第二人类的首席乐手,也难有那样的技艺。
在她匆匆走过车站去赶轻轨的时候,总能听见那句“I am Feb.remember me!”
幻觉,奇幻的植入记忆。
好似穿过时空隧道。
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留下一张便签。留赵一月在其他人类的注视中呆愣着。
请你来看我的画展。
菲宝
漫长的雨水降临人间。
它们洗涤污秽,也带来污秽。
层层叠叠的蝼蚁,打着色彩各异的伞。像是一只又一只廉价的包装盒。
赵一月所处的高处,有着一年一年四季分明的季节,那种景致足以配得上所有诗词歌赋的称赞。
她拐进一条小巷。两侧距离逼仄的可怕。墙壁经过风吹日晒,剥落斑驳,连杂乱的涂鸦都看不清楚。四面八方而来的电线互相交织,勾结,缠绕,拉扯……渔网一样密密匝匝。人们的杂物,和鲜花,电瓶车堆在一起,她看不出什么美感。那花开得咬牙切齿。
她不敢想象菲宝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在以前,她可能早就转身一走了之。
鬼使神差,她选择了进去。
这也是改变她一生的选择。
在赵一月的料想中,菲宝的家必然和她一样的张扬恣肆,她以为自己必然会踏上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地方。
然而并没有。
菲宝的家干干净净,别有意趣。小玻璃瓶里养着水草,绿绿的妆点在门廊上。
下面是她的画。
她真是个极有才的画家。
各种颜色各种风格都被她驾驭的恰到好处。无论是破碎的,还是零落的,窸窸窣窣的梦境,她都可以巧妙描绘出来。
很遗憾,赵一月注意到,看展的,只有她一个人。
菲宝如果出身于上层社会,她或许会成为最炙手可热的艺术家,人们或许会瞻仰她,崇拜她,为她建立宗教,吹捧她上神探。
她没有注意到,菲宝一直在瞧着她,像是在看一件美丽的雕塑。
“你喜欢这些画吗?”
赵一月点头。
“为什么不卖掉它们呢?也许你会过上更好的生活。”
赵一月问。她不太了解艺术家的想法。
菲宝摇头。
“这不是我最好的作品,我不会卖的。”
“若是最好的作品,你还会舍得卖吗?”
两人隔着画板两两相望。
她们的眼睛倒影出彼此。
她们在这一刻都把萍水相逢的对方,当成重要的人。
赵一月在菲宝的家里吃了一顿糟糕的饭。菲宝是个好艺术家,但真不是个好厨子。
煮的稀烂的乌冬面,配上速食一样的蔬菜。普通的一等人类的普通食物。
可那气味,特殊的气味。是密码,是钥匙,是超越科技的存在。
当晚的赵一月在高层公寓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在一个老旧的孤儿院里,穿着宽大的不合身的衣服,唱着断断续续的歌谣。
空气里竟是那乌冬面的气味。
不,那不是她。
那个人是菲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