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金时红豆汤①

我很讨厌梅雨季。

闷热，湿热——从上周开始持续的降雨，整个房间里湿漉漉的。

一直开着的窗户外面，有忧郁的雨声进来，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回响。

这栋老式的公寓里，有着各式各样的声音。而这间屋子里只有“嘀嗒嘀嗒”的钟表声和雨声。孤独的让人心慌。

明明明天就要走了，今天还是不受控制的想做些什么。

放在冰箱的蔬菜，就好好地派上用场吧。如果一不小心做多了的话，就只好送给邻居。

在东京已经住了很久了啊，浅草的两年，上野的三年……嗯，已经十分足够了。

明天，就要回青森了。新干线一路北上，以后就和妈妈，哥哥住在一起。

啊——梅雨季过去后，就快要到苹果的旬节了吧。家里小小的苹果园，也会热闹起来。

金时啊……红红的苹果，真是应景。

爸爸短命，苹果园就由妈妈一手操持。现在换成大哥凪了。

凪、花、雪，月。

是我们兄弟姐妹几个的名字。

想必爸爸妈妈年轻的时候有一段美好的故事。

只是爸爸一死她的性格就肉眼可见地坏了起来。高中毕业，妈妈让我在家里帮忙。

「你成绩又不好，妈妈可不想供你读书。」

啊，那个时候真是生气呢。没有办法念书了，没有办法走出去了，只能在青森里天天种苹果了呀。太难过了，就那样哭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要去读大学，短大也是好的，就那样，来到浅草，过上了打工的日子。

然后就遇见裕基了。

高島裕基，那时候还不是我的男朋友呢。

那时候刚刚熟悉东京，为了一点薪水和店长桑起争执是常有的事。

一个冬天的晚上，被外派去池袋本乡三丁目发传单。

来来往往是东大的高材生们。金色的银杏叶徽章在夜色下一闪一闪。

看着他们满足又幸福的微笑，我也傻乎乎地跟着笑起来。啊，那种感觉真是心酸又难过呢。

晚饭选择了中華料理。原因无外乎它，便宜。

『楊氏』是不讨好日本人胃口的食物。

晚间客流量很大，和我拼一张桌的，正是裕基。

那个时候他穿着东大学生制服，黑框眼镜，高而文弱。

我呢，平时也很少和男孩子们接触，高中是这样，来了东京还是这样。哪怕天天对着客人「欢迎光临」，也对男性生物毫无感觉呢。

联谊也不是没有去过，不喜欢说话，呆呆地坐在中间喝酒吃东西。总是落得一个「透明人间」的称号。

想着想着，却还是吃不到想要的豆腐锅。

迷惑之时，裕基去说了什么，那老板忙从后厨出来，带着老花眼镜一个字一个字拼着点单机上的罗马字。

「takishimayuki」（泷岛雪）

「takashima——yuuki」（高岛裕基）

我和裕基一时都为对方的名字而惊讶。

店员将我们俩的名字看成了一单。

只是豆腐不够了，远不能再做一份。今天注定有人只好换一家。

「失礼了……」我起身就要走。

那个时候，热闹的小餐馆的所有声音都要涌上来，吵吵嚷嚷，压在心头。

妈妈的话犹在耳畔。「雪从小就是个无聊又普通的孩子呢。」

我推开门，就要离开，那时候裕基叫住了我。

「呐，我说……虽然很冒昧……但是不介意的话……分成两份怎么样？

石制的汤锅，很大一盅，嫩豆腐和肉末就泡在暗红的汤汁里，上面是花椒和泼了油的细沫葱花。

吃的时候，茹毛饮血，如撕皮肉。

我们都被辣坏了，他带着我，买了车站口便利店的金时红豆汤。

喝一口，眼泪就要下来。

我在东京过得并不好。万事开头难的第一年。出身，口音，单身……都是别人笑话的对象。

我想要上短大。为此牺牲一些又能如何。

去年在新年的神社里求签，挂绘马，却求到了「凶」。当时还买了破魔矢，求神可怜体恤。

或许真有天使降临人间，听从神的旨意隐去双翅。

人间如汤锅，我们在其中发酵，沸腾。

我从不后悔认识他，即使后来发生再多事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