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夜里,天朗气清。
我在众人的精心筹措之下从阿叔的身边逃了出去。
而第二日,本是说亲的日子。
那时月光明亮,洛水镇的一切都明晃晃地放置在我眼下。
“后悔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
世事皆是有因有果。
因是在几个多月前出现的。
我逃掉了女先生的课,又不想回家去。
宿命一般,我听见路人在谈大酒楼的说书人。
听说他身长七尺,体貌端庄,穿一素衣执一把银色纸扇。
听说他讲的故事最是传奇。
今日是第一日。只需少少付个茶水钱。
阿叔平日从不让我在人多的地方久留,也从不让我听说书。好像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我要了一碟葵瓜子,闲闲地嗑。听他折扇一拍,声音洪亮。
“常言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些个门派都不能免俗……”
身旁一面旗子写着《白马山庄》。
我身旁有人争论起来。一个说《白马山庄》是多少年前的老故事了,听来耳朵要起茧,一个说他讲的《白马山庄》最是有趣,十分生动翔实。
听着身边人的絮絮叨叨,我不耐烦极了。却没想到,正是这个说书人,为我展开了新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有俊逸的侠客,明朗壮阔的河山,利落的爱恨情仇,珍奇的武林至宝。
同时,我也深深地喜欢这个故事。那是一桩武林界的大案。白马山庄的大小姐,庄主的女儿,受一个秀才的蒙骗,要死要活地爱上了他,还怀了他的骨血。眼见着瞒不住了,秀才只好与她私奔,她连夜收拾了包袱细软,带走了至宝“镇魂铃”。
传言,镇魂铃短时内迷人心智,使人沉迷欲望或痛苦,非意志强大者,不可醒转。
茶水已凉,暮色渐起。人声散去,我却愣愣回不过神来。
那几日,我着魔一样,每日都去那家酒楼听他的说书。他眉目舒展时我跟着笑,他讲到动情处我和着哭。竟是误了回家的时候。
阿叔来逮我回家。
我被他牵着,他不发一言。
“阿叔知道‘白马山庄’吗?”我问他。
阿叔面色一僵,像是遇见什么瘟神一样。他克制着说。“我知道。”
知道却不和我讲。我有点埋怨他的无趣,谁知道,他这就将我关在家里,再不许我出门了。
我却做着一些奇怪的梦来。叮叮叮,叮叮叮,细碎的铃声中,我看到哭泣的女人,面前是一队又一队的追兵。梦里还有个舞剑的男人,他的脸却是阿叔的脸。
一觉醒来头痛不已。
我本只愿把这故事当别人的故事,可世事无法如愿。
一日那个说书男人竟来见我,他穿夜行衣,蹲在我的窗前。一时我竟分不清是梦是醒。
“你不来听我的《白马山庄》了。”
“那是因为我知道结局。失去至宝的白马山庄被一邪派毒门急攻,全山庄都死了。”
他摇摇头,有些事情,他只想讲给我听。
那是他最后一次的说书。
他学着女子的情态一喜一嗔,展现着大小姐生前的最后一幕。山庄被灭门,双亲惨死,爱人被杀,最后的镇魂铃也被夺取,最后死于毒门剑下。
这便是最后的故事了。
“世家恩怨久,新血沾尘衣,平生尽憾事,黄泉作鬼妻。”
他哀哀凄凄的声音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