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的大名,陈娇也曾听说过,只是一直无缘得见。
据闻此人身高九尺,性情诙谐,喜好美色,因睿智聪明,言词敏捷,滑稽多智,而常在武帝面前谈笑取乐,也很得武帝的欢心,只不过刘彻一直将他归于偏俳优一流,更爱在戏玩时找他,所以东方朔总会觉得自己有些怀才不遇。
现在看来,这些特点描述得完全吻合,舆论的总结概括能力果然很强大。
眼前这个局面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听他们那话里的意思,陈娇猜测,应该是刘彻也想与民同乐,所以由东方朔陪着,便装出来游玩,东方朔偶遇了自己,便去向刘彻吹嘘路有艳遇,结果把表弟也给招来看热闹了。
这东方侍郎还真是胆大,陪着陛下出来不说好好跟着伺候,还有心思自己四处游逛搭讪。不过呢,话说回来,大概就得要他这个样子的刘彻才觉得有趣吧,都是那些寸步不离,唯唯诺诺的人跟着也没什么意思。
可惜运气不好,怎么就和自己碰上了呢,这下两人都讨不到好。
刘彻还在瞪眼睛,东方朔当着美女的面忽然被斥责了,也很有些委屈,因他太高,比刘彻还要高出大半个头,只得微躬下腰,低声道,“哎呀,您怎么当着人家夫人的面都喊出来了,我这可是私下里说的话。”
对着陈娇尴尬一笑,“对不住,我这位朋友向来说话都是这样。夫人果然守信,说来就真的来了。”四周看看,发现酒肆里还三三两两坐着几桌人,表演幻术会碍手碍脚,就建议道,“咱们让店家在楼上准备个房间吧,这里好像不太方便……”
陈娇张张嘴,没出声也没动地方,她可不想当着刘彻的面说这家酒肆是她开的。
刘彻听东方朔竟还打算上楼,立时斥道,“胡说八道,上什么楼!”一把就将陈娇拉了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跟我走,这人,”指指东方朔,“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不要多理他。”说罢带着阿娇就往酒肆外面走。
陈娇连忙向芙琴递个眼色,芙琴会意,悄悄转身蹙进酒肆楼上去找芙楠。
被刘彻带着快步出去,还能听到身后东方朔十分委屈,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在嘟囔,“这是怎么回事啊?明明都说了是我先看上的,您抬手就抢,抢了还说我不是好人……?我哪儿不好了……?
走出去一段路,陈娇实在忍不住,吃吃笑出来,这东方朔确实挺滑稽机灵的,胆子也大,这么一嘟囔,顿时把这件事情衬得十分好笑,就是个巧合误会,没什么大不妥了。
刘彻很有些不满的拉长脸看她,“阿娇!你还笑,这怎么回事?”
陈娇心知这种时候一定要表现得理直气壮,不能自己先心虚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溜出来被表弟碰到,上回去上林苑边上母亲的田庄时不就已经被遇到过一次了吗。
那次刘彻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证明只要能有些说得过去的理由,表弟对此的态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估计他也是觉得都已经把自己贬去长门宫,堂堂皇后变成了下堂妇,此生就算是完了,这些小事就懒得再多计较,偶然背着人悄悄出来放放风也不是什么大罪过,总不能派兵看守吧,那也太过小题大做了些。
于是微笑道,“我今日去探望母亲,听大家都在议论陛下这次对匈奴用兵,胜得十分漂亮,长安城中的百姓数日来彻夜欢腾,我听着高兴,就也出来和大家同庆一番。
刚才在那边安门大街一个表演幻术的地方,我光顾得一边看一边和侍女说话,谁知道侍女被人挤散,站在我旁边的正巧是东方侍郎。
听我说起也会演示那两个幻术,东方侍郎不信,正好我那两个侍女也闹着要看,所以就来这边准备演示给他们瞧瞧,不想陛下也出宫来看热闹了。”
刘彻心道,怎么每次出来都是正好去探望姑姑呢?觉得有些不妥,不过也确如陈娇所想,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值此万民同庆,满城的欢腾的时候,阿娇也出来和大家同喜一下,他自是不好多挑什么毛病。
便道,“姑姑也是的,怎么放心就这样让你出来了?街上人多混乱,阿娇这样在外面十分不稳妥,下次不要再这么莽撞,如果真的还想看什么热闹,那就提前告诉朕,朕给你多派些人跟着护卫。”
陈娇腹贬,跟着护卫?跟着监督还差不多吧?说得好听,还提前告诉你,我被关在长门宫里,谁也不能见,怎么告诉?难道为了这种小事也劳烦母亲跑一趟?
垂下眼帘道,“长门宫中诚然清静怡人,我住着也十分安心,只是里面来来去去的只有那些个宫女内监,时间长了,我就会有些想到人多的地方转转,听听大家说话议论,看看男女老幼熙来攘往,心中就会十分喜乐安慰。”
刘彻叹气不语,这就不忍心再多说什么了。
陈娇见好就收,看看满街欢声笑语的男男女女,随口换了个关于卫青将军大胜的话题,不着痕迹的夸奖了一下陛下雄才大略,英明果毅,才能得此大胜。卫将军固然厉害,可若没有陛下的知人善用,唯才是举,他这才干又如何发挥的出来。
这个奉承话刘彻十分爱听,这次对匈奴作战,虽然是卫青带军打赢的,但刘彻在后面派兵遣将,研究战略,一丝没有闲着,可以说既是卫青的功劳,也是他自己的成绩。
虽然这天下都是他的,打赢了也是他受益最大,没必要去和臣下争功劳,但虚荣心难免还是有的,听阿娇说得这么透彻,不禁心花怒放,脸色也随之大好。
转过街角,就有便装随行的护卫内侍迎了上来,刘彻先派出几个稳重的,将阿娇护送回长门宫,然后才自己走了,回去的路上顺便将跟上来的东方朔教训了一通,命他以后不得在大街上随意招惹搭讪美貌女子,有损了朝廷侍郎的官风形象。
东方朔一路摸不着头脑,自己摸摸鼻子,暗自思量这其中肯定有问题,明明我开始和皇上说路遇了一个挺有意思美女,他也很有兴致,这才和我一起去酒肆里看,怎么这会又说这些话?那位夫人恐怕有些古怪。
有刘彻的人跟着,陈娇主仆三人一路也不敢乱说话,直到回了长门宫中之后,芙楠才拍拍胸口,“老天爷啊,这可紧张死我了。”
陈娇也有松口气的感觉,“你闹什么?娘娘我才是最紧张的那个好不好!”
芙琴撅嘴道,“我是怕啊,那会儿在酒肆的楼上,刚把娘娘说的几样东西准备好,想要下去迎你们,一探头就看见那个高个子男人,娘娘说他是谁来着,对了,是东方侍郎,一路说笑陪着陛下就进来了。我连忙缩了回去,正想爬窗子出去拦你们呢,结果娘娘你们紧跟着就也来了,被陛下碰个正着。唉,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就怕陛下要治娘娘擅离长门宫的罪啊!好在没事,娘娘你是怎么和陛下说的,真厉害,我看咱们走的时候,陛下的脸色还不错呢,看样子是没有生气。”
芙琴也跟着使劲点头,“就是,就是,我也吓死了,娘娘你可真厉害,和陛下说什么了,能哄得陛下不多追究。”
陈娇虽然被夸奖,可也没多少得意之情,“厉害什么,我其实就是费心思奉承了陛下几句,好在陛下还爱听。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没出什么大差错。唉,只不过这阿谀奉承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我现在还浑身不舒服呢。”
两个侍女十分关切,“娘娘哪里不舒服?被风吹到,受凉了?”
陈娇是自己被自己刚才那通拍马溜须的话给隔应到了,说的时候一时情急,不觉得,过后可是肉麻了一路,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呢,叹气道,“好了,好了,没什么事,这大晚上的,你们不累啊,快去准备热水,洗漱睡了吧,再说就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