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病也是个很有技术难度的活儿,没有说起来那么简单。
装病期间,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随意见人;不能随意出门;有人热心去探望了,还要迅速做出披散头发,脸色苍白,声音细弱的样子来接待。韩嫣的性子实在是不适合干这些事,装了几天就有些吃不消了。
陈娇看他确实是不能总这么待在家中,本来神采奕奕,漂亮如骄阳般的一个人,没几天就有些蔫头耷脑的了,看得陈娇很想给他浇点水,让他再精神起来。
就帮着出主意,干脆别留在长安了,假称去山中静养,出远门走走吧,行程路线都是现成的,就是陈娇自己计划了几次都没走成的那一条。
韩嫣很怀疑陈娇又是想绕着弯儿的骗自己去给她巡视各地农庄田产。抱怨道,你前几天才硬是逼我‘带病’去关内侯卫青家替你送了趟礼,这闭门羹是好吃的吗?才过了几天啊,就又打算着派我去给你巡视田庄了,娘娘,你也出去问问看,这天下除了陛下还有谁敢这么把我指使来去的?
陈娇一笑,稍微有点心虚,“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你去送礼起码能说上几句话,卫青就是不肯收礼也要见上你一面再婉言谢绝,我的人可是连他家的门都进不去的。”拍拍手,“那你随便好了,不去各地农庄,你自己想想要去哪里?”
韩嫣也觉得要是还这样继续躲在家中,自己假病也要被闷成真病了,不若去远处走走,四处见识见识。
掂量一下,陈娇给的这条路线其实还算不错,她的田庄都是在几个最富庶繁华的州郡,要是自己出去游历,应该也要去这些地方的。既然去都去了,顺便帮她巡视下也没什么,要是她那庄子上舒服,还能多住几天歇歇脚。
韩嫣做事很干脆,隔了一天之后就带着几个家人并孙坷的一个手下离开长安,往青州而去。
陈娇对他能这么自由自在十分艳羡,颇有些妒忌,使得韩嫣心情好了不少,本来是得罪了太后,不得不离开长安去避祸的无奈之举,这一下子倒好像是变成了被人羡慕的出门游玩。
临走时还来安慰陈娇道,“娘娘也莫要太烦闷了,日后总有机会去游玩的。”
又道,“我不一定按照娘娘给画出来的那条路线走,有可能会随性走远一些,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自己保重,特别是平日出去街上时,还是要谨慎些。冲着别人吹竹哨之类的事情还是要尽量少做,被认出来了不好。你想要做卖酒啊,倒手卖香料之类的事情,也等我回来再说吧,娘娘你的身份特殊,找别人去做,万一被发现了,传了出去,也是不好。去你那酒肆里,也不要随意和人攀谈,大街上三教九流,闲杂人等诸多,万一碰到居心不良的就不好了,你要是实在想找人谈天说地,那…那先也忍忍吧,等我回来再说……”
陈娇一听,气得使劲把他往出撵,“你赶紧走吧!你这是来辞行的吗,纯属是来气我的,照你这么一说,岂不是离了你我什么都不能干了!”
话是这么说,等韩嫣走了之后,陈娇发现没有他,自己还真是好多事情做不成,不由万分后悔,没事干出的什么馊主意啊,这可把一个挺好的玩伴给搞没了。
这一日早起,正一边在床上做伸展运动,一边慢悠悠的琢磨着今天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母亲了,就有陛下派来的马车接她,说是陛下在上林苑,让她也过去。
陈娇摸不着头脑,也不知有什么事,这是要让自己去住几日呢?还是表弟一时心血来潮,想起来要和自己说几句话,说完了就让回来呢。
只好匆匆命芙楠和芙琴收拾几样东西,另带上几个有眼色,平日里比较伶俐的内侍一起跟着走。
上林苑规模宏大,自建元二年起建,前前后后修了几十年,期间不停的扩建,修缮,此时上林苑内只有几处宫室,主要是刘彻来打猎消闲,训练亲卫御林军的地方,相较于后世流传的三十六苑、十二宫、三十五观,八水,数池的胜景,现在只能算是才刚稍具一些规模。
陈娇到上林苑时已经是午后时分,被直接带到供陛下休憩的宜春苑中。
刘彻应该是一大早就到了这里的,先去射猎了大半日,此时就倚在榻上休息,手边还要看不看的摆放着几卷简牍。
见陈娇进去拜见就笑笑坐起来,“阿娇来了,免礼吧,过来坐,寡人这两日没什么事儿,就来上林苑住两天,以前都有韩王孙陪着,一起射猎玩乐倒也热闹,可他近来不知怎么着却生病了,寡人自己怪闷的,想起上次和阿娇待了半日倒是满舒心,就差人去接你来了。想你总是在长门宫中,出来散散心也好。”
这话说得陈娇心中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恨不得找个东西来使劲踢上两脚,才能舒缓情绪!
暗道这可真是皇帝当久了,什么话都有脸理直气壮说出来,还‘你总是在长门宫中,出来散散心也好’!貌似你有多么好心,还惦记着我这个表姐一样?怎么你不自问一下,是哪个该死的把我关在长门宫里的呢!
而且,听着这话的意思,也不是特意想关照自己,主要是因为韩嫣装病开溜了,最近没人陪他,他也不能所有的闲暇时间都去和后宫美女厮混,挑来拣去的,忽然想起自己这个昔日表姐还能勉强拉来凑凑数,说个话,所以她才很荣幸的获得了来上林苑‘散散心’的机会。
问题在于,这十分不顺耳的话,人家说了白说,她听了也白听,敢怒而不敢言,还要谢恩,“谢陛下惦念,上林这里景致独好,出来走一趟确实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只是既然韩王孙病了不能来伴驾,那陛下怎么不带几位夫人,美人过来呢,她们虽不会射猎,但带她们来了不是也会热闹很多?”
刘彻摆手道,“寡人是来休息休息的,带她们干什么,怪累的!”伸一伸腰,“卫仲卿倒是过来了,不过正在忙着操练寡人的御林军。”
陈娇暗自点头,看来自己想的没错,果然是躲开众美人来这里休息的,可见刘彻平常在宫中都‘累’得很,这不会是有点吃不消了吧。
狡黠心思一起,怒气就小了许多,含笑看着表弟,暗自评估,他这个带了点倦意的脸色到底是早上打猎累的呢,还是昨夜夜战数女熬的呢?
最后自己很不厚道的下了定论,肯定是夜战数女,熬的了。要是晚上老老实实,不干坏事,睡得好,那凭刘彻的体力一上午的射猎根本算不了什么,活动活动反而应该更精神才对,不会这样一脸没精打采的样子。
刘彻看陈娇笑咪咪的,不知在想什么,也不说话,微有奇怪,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心情这么好,稍带深意地看陈娇一眼,“听说阿娇和姑姑前一阵子打算和卫仲卿修好,还给他府中送去厚礼,可有这回事情?”
陈娇一愣,连忙收敛心思,仔细答道,“不错,我日日静居,经常会回思前事,想到那时对待他们姐弟的言行,时常觉得愧疚,所以就想尽力挽回一些,可惜卫大人他心中还是对我们有些怨怪之情,不肯收我和母亲送去的东西。不过这也怪不得他,还是因我和母亲以前的作为太过霸道了。我已经劝过母亲,不管卫大人是否还在怪我们,反正我们日后都会对他客客气气的,绝不再去主动冒犯,相信时间久了,他应该也能体会到我和母亲的诚意。”
刘彻对这答复十分满意,虽然不太相信陈娇心里真的会这么想,但是她现在能克制住脾气,不再去乱得罪人总是件好事情。
阿娇自从被废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性情变得十分温和,说起话来也通情达理,还很亲切,特别是那次自己受伤,睁开眼来就看到阿娇在帮自己裹伤,满脸的细致关切,那一刻心里真的十分感动,隐隐就有这个才是真正和自己最亲厚的人之感。而那一刻看到的那张清水芙蓉脸,在他眼中也随之分外的温婉美丽起来。
后来卫子夫生下皇子,刘彻都快三十岁了,这是第一个儿子,心中的欣喜可想而知,他素来都是知人善用,人尽其才的,女人也不例外,卫子夫立此大功,还有一个战功赫赫的弟弟,理应立她为后。
那个时候压根再想不起阿娇,尽兴热闹欢庆了多日,只盼全天下都能分享到天子的喜气。正在意气风发之时,不意姑姑馆陶长公主忽然献上了一首《长门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