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妃羽裳进来,就被里面低沉的气压搞得有些窒息。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沉着,走至皇上面前,缓缓跪下。
“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啪”的一声响,桌上几本折子悉数被扔了出去。妃羽裳吓得一个激灵,却勉强面上镇定并没有多作反应。皇上不开口,她不能起身,只得那样直直的跪着,膝盖在冰冷的地板上渐渐生出一丝疼痛。她却全然顾不得,试着深呼吸,渐渐恢复了冷静和理智。
卿云衣是个抗压能力很强的人,压力越大的时候恢复得便越快。如今刀已悬在头上,她便清明起来。贵妃娘娘自戕,虽然之前她去过,但是若说有她什么责任,也没有证据,总不能如此便杀了她。何况,她是应家儿媳妇,又是他亲自指的……
“你从何处来的?”皇上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妃羽裳觉得鼓膜都在震动。
“从皇后娘娘那里来。”
皇上瞥了她一眼,“你刚刚去过冷宫?”
“是。”
“放肆!那也是你能去的地方!”皇上一盏茶杯丢出去,正砸在妃羽裳面前,滚烫茶水并着碎瓷片溅起来,妃羽裳纹丝没动,脸上却出现了一个清浅的口子。
“回皇上,羽裳向皇后娘娘讨了旨意才去得冷宫,代皇后娘娘去问话。”她直言禀告了。
“你去了,她便死了。你如今说是替皇后去的,你这是何意?栽赃嫁祸是皇后逼死得那女人不成!你好大的胆子!”
妃羽裳一愣,这是什么解读方式?!她忽然想到刚刚贵妃娘娘反复强调的皇后娘娘从未失宠,始终在皇上心上的事情。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突然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难道是真的?皇上深爱皇后,竟然不容许有任何人伤及皇后一丝一毫?所以,皇上震怒,也许并非全部因为宁妃,也未必就是丽嫔多得宠,而是因为……那是皇后千秋宴?!会不会是这样?!妃羽裳有些惊异,可能吗?这个突然的念头,让她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见妃羽裳没有答话,皇上继续问道:“朕问你,你都去跟她说了些什么?!”
妃羽裳缓过神,“羽裳去询问姑母是否有陷害丽嫔娘娘。”
“人赃并获,你还去问?你对朕的判决,有何不服?”
妃羽裳硬着头皮没有回答,“皇上息怒,我只是想知道姑母为何如此残忍,做出如此之事。却未想到,姑母承认害了当年的宁妃娘娘,却如何也不承认陷害了丽嫔娘娘。”
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目光阴冷,“哦?那你说是谁害了丽嫔?”
妃羽裳好想翻白眼,当然她不敢,“羽裳不知。姑母也未想明白。”
“那她为何死了?”
“虽然丽嫔一事无解,但是当年之事确凿……想来姑母深知负罪极深……”妃羽裳有些编不下去。
“你可知道宫妃自戕是何罪过?”皇上有些咄咄逼人。
“大不敬……”
“大不敬,你们应家是想满门陪葬吗?!”皇上冷冷盯着妃羽裳,却说了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妃羽裳快速在脑子里转了转,“姑母嫁入宫中,便不再是应家人。但是,羽裳确有失察之过,没看出姑母有了寻死抵过的心思,请皇上责罚。”说着话,妃羽裳两手交叠,叩首下去。她的手正按在那碎瓷片上,她却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一般。
“哦?你这话推得倒是干净,倒似乎错处在朕身上了?!”皇上火气似乎并没有丝毫平息。
正在这时,有太监来报,“皇上,应小侯爷来了。”
“呵,好是时候。叫他进来。”
应简远进来快速扫了一眼眼前的情况,心里紧了紧。妃羽裳跪在那里,地上满地的水渍和瓷瓶在她身边,她跪在那里看着单薄而弱小,令他得心里好一阵酸涩。皇后的宫人来寻他,告诉了他事情经过,他一边震惊于姑母居然自杀了,一边急急忙忙赶来救她。
“你来得正好。”皇上看着一并跪下来的应简远,指了指妃羽裳,“那罪妇自戕,她愿意领罚。”
“羽裳确实有过。但是请皇上念在她女儿身,身子单薄准允我代她受过吧。”应简远的声音听起来极其淡定,似乎既没有被姑母自杀的事情影响,也没有任何波澜。
妃羽裳跪在那里低着头,她看不见他。但是她好想看上一眼,她已经许久都没有好好见见他了。该死的,真的不应该喜欢上这个家伙,若不喜欢,便不会多这么多念头和伤心。
“朕若不允呢?”
“臣愿意双倍受罚。”应简远回答的很干脆。
妃羽裳闭了闭眼睛,够了,还是心软,何况她看得出皇上今天不罚了她出气是不会平息的。那位高高在上的皇上定然也知道她一介女流做不到逼死贵妃的事情,何况是奉了皇后的旨意去的,但是他就是想出这口气,而揪住的就是她!她不能让他把这怒火蔓延得更远,蔓延到整个应家,她只能自己扛下来,才能求得一丝希望。越是躲,他便越是狠,他越是狠,今日不治罪,以后也未必看自己顺眼。这时候,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是真的。
“羽裳不需别人代为受过。既然有错,羽裳领罚。”
应简远看她,眼中有震惊,却也有了然,更多的是妃羽裳没能看到的心疼。
“好!”皇上很满意,眼中狠厉的光芒闪过,“去领杖刑三十!”
“皇上!”应简远瞬间叩首,三十杖刑,以妃羽裳本就时好时坏的身子骨,怎么承受得住,“使不得啊……”
妃羽裳却很坦然,当然也因着无知者无畏,没有受过这宫中杖刑的苦,她知道很痛,却也想不出会是怎样一种痛苦。她自小到大,可是连屁股都没被家中长辈打过。此时,一股子执拗劲也上来了,她叩首领罪,一派淡然,“谢皇上。”
然后起身,她终于得以望了一眼自己的夫君。他这些日子好像有些瘦了,不过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那便很好。
卿云衣觉得自己也不是矫情的人,她不该爱上他,但是既然爱上了,还是希望他一切都好。
她那一眼,眼神中的情愫满溢出来。应简远的心如被针扎了一般,狠狠痛了一下……他想拉住那个往外走的女人,他想好好守着她,不让她再受一点折磨……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
三十杖,原来是这个滋味。妃羽裳疼得连哭喊的间隙都没有,一棍子一棍子下来,光听那风声都令人胆寒。妃羽裳直接被打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