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清欢便返回寻找大部队,临行前看着妃羽裳颇为不放心的样子,妃羽裳倒是一派轻松,“安心啦,我不会有事的。你的伤口要注意,这是之前给你用过的药粉,你带着定时换药。”
清欢点头,最终转身离开。她自己会武功,对她来说潜回去,并不难,但是自己这样要如何打算,妃羽裳一时心里也没有什么思路。
穆宇给了老人家一点银子,全做感谢。然后由老人家一路往汴州城外送去。
到达汴州城外,下了船。妃羽裳望着前面不远处的城池,在立刻去找应简远还是先四处转转再说这两件事上拿不定主意。
穆宇盯着她在那里发呆良久,终于上前打断,“如今没了旁的人,你是不是该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了?”妃羽裳一愣,转身看着自己这位师傅。
穆宇却反而洒脱一笑,指了指不远处城外一个小摊子,“走吧,那边坐坐。”
两人坐下,要了碗茶。
妃羽裳将自己嫁过去过得并不算多好,小侯爷也不算喜欢自己的事情简单说了说。然后又把她这次外出的前因后果交代了清楚。穆宇沉默良久,似乎也有点感慨,不过出嫁了的女子大多这样,全凭夫家是否厚待,这大多都是个运气活儿,到了高门大户则更是如此。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去找应简远,恐怕也只能做个累赘。万一增加了他被发现的风险,肯定要挨骂。他在寺里,我却是个女的,也不方便,倒不如留他个口信,然后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看看事情如何发展。”妃羽裳向穆宇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穆宇点了点头,似乎也觉得这样比较妥当。
两人商量好后,便往城门走去。已然将近日暮时分,城门口的检查却似乎很严,那些两个女子一并进城的大多被盘问起来。妃羽裳心里默默惊奇。
她和穆宇倒是轻松过关进了城,但是入城之后那股弥漫城中的浓重香火气,却让妃羽裳锁紧了眉头。往内走,有人正举着燃烧着的高香虔诚的走在路上,嘴里念念有词。路两侧,不时便能在一些商铺、人家的门口看到挂在门外的一串串红色纸莲花,在这种烟雾弥漫的氛围中显得有些妖异。
妃羽裳小声对穆宇道,“这么邪性?”
穆宇点头,指着左右两侧,“那挂着纸莲花的家便都是信奉那仙道教的。教义说每日要定时面向北方燃香供奉。如今城南还有了一座很大的仙道教观,香火很是旺盛。”
“兴国寺在哪里?”
“城中,一直往前很快就会到。”
妃羽裳将清欢给的玉佩挂在衣服上,继续往前东游西逛。突然前方人群中传来一阵尖叫,紧接着人潮自前方瞬间起了骚动,一群群百姓就地跪下,向着街心叩首。妃羽裳好奇凑上前,人群跪倒之后,她很容易的发现,在前面几步远的街上居然盘着一条金色的长蛇,旁边还倒着一个显然受了惊吓的妇人。
那蛇似乎对倒地的女人很感兴趣,竟然一点点朝着她游走过去。那妇人叫声更加尖利,大呼不要,却显然已经腿软不能站起来了。
妃羽裳看不过,绕过人群一把扶起来那个妇人。那蛇却还在虎视眈眈,挺直了身子,张开了大口。周围跪着的百姓口中念念有词,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金蛇降世,巡游人间,专寻那有罪之人。”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个衣着怪异的道士,他一身道袍棕红颜色,做得有些不伦不类,左右也不对称,如今端着的劲儿很是眼高于顶的样子。走至蛇旁,他对着妃羽裳她们冷冷一笑,弯腰伸手,那蛇似有灵性,马上游向它,盘在他的掌中。
周围百姓又是一阵惊呼,跪的更是虔诚了。
妃羽裳不屑一顾,“如今耍蛇的人都敢说替天行道了。真是荒唐可笑。”
“小姑娘恐怕是外乡人吧!”道士提高了一个调门,阴阳怪气,“这可不是普通的蛇,是我们仙道教的圣使。这位夫人被天降金蛇选中,怕是做了什么有背我教的事情吧,这可是要受到惩罚的啊。”
“故弄玄虚。”妃羽裳懒得跟这人浪费口舌,扶着那位妇人,“大嫂,别听他的,我扶您。”
道士倒也不追,冷冷哼一声,“执迷不悟,还会受到更大的惩罚。”
妃羽裳明显感到身边的妇人抖了一抖。
穆宇一直在旁边看着妃羽裳,谨防有何不测。他发现,妃羽裳的身上除了善良没有变,其他的感觉都变了,一颦一笑都不同了。他倒是也不奇怪,想来京城侯府那等地方,是何等的磨折一个人的意志。
几个人转过这条街,在街边一处店铺转角停下。
“大婶,你没事吧?”
那妇人笑得尴尬,“没事,没事。多谢这位姑娘。”
“大婶,这是怎么回事啊?”
大婶见没什么人,拉着妃羽裳叹了口气,眼中有了泪水,“恐怕真是报应吧。姑娘,希望没有拖累你。我家就在前面,姑娘不嫌弃,到我那里坐坐吧。”妃羽裳点头,她得了解下这里到底怎么回事才好。
这是一处简单的小院,不算大,但是也不算太穷苦。在大婶家的院子里坐下,大婶便打开了话匣子,讲起了这仙道教来了之后的事情。
“我家那口子在衙门当差,是个执拗的人。对这些仙啊神啊,从不大相信。这教越来越大,周围信的人也越来越多。之前官府曾经想整治一番,派了人去弹压,不许他们集会。许多衙门口的人也信了这个教,自然不肯领这差事。我家那口子便担下了。谁知道那天集会,人头攒动,又显神迹,一条碗口粗的金色大蛇出现,搞得现场一派混乱。我家那口子也是冲动,竟然上去一刀砍死了那金蛇……也是自那之后,这家里便不消停了。”大婶叹气。
妃羽裳看看穆宇,又转回来继续问,“难道,还真有什么邪异之事发生?”
“这家里前前后后出现过好几次蛇不说,那日我们买回来的菜里竟然也有一条。之后我家那口子的身体也不大好,我家儿子……我家那苦命的儿子前几日也被蛇咬了,如今还留在医馆里。”说到这里,大婶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起来。
两人自是又劝解的一通。妃羽裳忽然问,“大婶,我和哥哥初来乍到,本是想寻亲,奈何也没什么头绪。您看,你这里有没有空房可以收留我们几日?”
大婶人很好,马上抹抹眼泪应道,“可以的可以的,那边厢房是空着的,先前我家小姑子住,她现在嫁人了,也不怎么回来,姑娘可以到那里住,干净的。这位公子就得将就住旁边的空房间了,稍微有点脏乱,堆了些东西,我这就收拾一下。”
“大婶不必忙,我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有张床铺能睡觉便足矣了。”穆宇笑得坦然。
大婶却不干,还是赶着要去弄弄,一通忙活。收拾好后,时间看着也晚了,大婶去弄饭,留了妃羽裳和穆宇两个人在院中盘算。
妃羽裳伸了个懒腰,这一天忙乱的啊。
“为何住这里?”
“师傅,你觉不觉得奇怪?”妃羽裳眼珠转动起来,“我们进城的时候官兵正在城门口盘查,拦的大多是女子。在找的,会不会是我和清欢?”
穆宇震惊住了,却镇静的很快。妃羽裳眼睛清亮好看,“我们跑丢了,虽然我做了些手脚调开追兵,但是来找应简远肯定还是一条很可行的路。自然要加紧戒备。”
“可那是官兵啊……”
“对,官兵在找我们。代表这座城,不定已经站了哪边的队了。若不是有这样的苗头,又何须一个小侯爷打着陪夫人省亲的牌子偷偷来查看呢?这里的事情,定是关系一项大罪。”妃羽裳说得慢慢的,语气神秘。“何况,仙道教征集各家男丁,说是受戒。养这么多男丁,做什么最好呢……”
“你想说私自蓄养军队,意图谋反?!”穆宇睁大眼睛。
妃羽裳挑唇笑得优雅,红唇弯弯的弧度有种魅惑人心的美丽。那眼神中的深邃,更像一泉净水,令人止不住的想坠入其中。“我们可能遇到顶有趣的大事情了呢。”
“官府也曾反对过仙道教不是吗?”
“做做样子罢了。真想管,又如何闹得现在如此这般?”
穆宇分析一下,也觉得颇有这个可能,心里不禁惴惴不安起来。妃羽裳却深吸一口气,换了轻松的话题,“师傅,我曾经在侯府时碰到了头,摔得重了些,于古筝的技术上似乎忘了些什么,师傅重新教教我可好?不然总怕出去丢了你的脸。”
“碰到头?”穆宇觉得好笑,哪有人碰了头专门忘了弹古筝的,他打量着眼前有些心虚苦笑的妃羽裳,却没有追问。虽然觉得里面必有缘故,但是似乎是些他并不适合追问的内容。他从来不是多嘴多舌之辈,也不爱深究探秘,只随心罢了。于是点头,将自己一直背着的筝放下,“我先看看,你都忘了些什么。”
妃羽裳舔了舔嘴唇,将手放在琴上。记忆涌动,那些技法在心中熟稔,却有些抓不到。她轻轻勾弦,一个低沉的音色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