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龄霍带着剩下的粮草、战亡的同伴以及押解这批粮草的人往营地走去。
一路上,谢柒扶不知在想什么,都是一副安静不说话的样子。
谢龄霍走了一段,见身后没有声音,就回头看去,这一回头,就看见谢柒扶紧皱着脸,于是开口问道:“阿扶,你心里是在怪我没有让你追上去么!”
让夏那日活着离开沙背岭,无疑是放虎归山,但是,这是谢龄霍下的命令,不能违背,谢柒扶吸了一口气,看着他道:“不,我没有,谢校尉说得对,穷寇莫追,是我冲动了。”
谢柒扶嘴上认着错,可听她说话的语气,谢龄霍知道,她心里还在意这事,于是问道:“阿扶,过了乌苏木河便是宿戈的领地,即便这样你也要追过去么?你这样,有没有想过你自己。”谢柒扶一时噎住了,看着谢龄霍看了半晌一个字都没有说,过了一会儿后,才闷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一路走来,两人都静默不语,很快便回到了白林军营地。
谢柒扶一身都被血浸透,呼吸间尽是刺鼻的血腥味,她沉着脸下了马,伸手摸了摸马脖子,将缰绳交给了前来的士兵。
还没等松下一口气,耳边就听到有人在叫她。
“阿扶姑娘。”来人是谢高卓身边的近卫衡檫。
谢柒扶看到他,眼中神色顿时就变了,待他走近,又恢复到先前的温和模样,看着他叫了一声:“衡檫叔叔。”
衡檫见她一身都是血,眼中浮过一丝嫌恶来,但想到谢高卓交代的话,还是好声好气的同她说道:“阿扶姑娘,主帅说等你回来后让你去他那里一趟,他有事要同你说。”
谢龄霍听到衡檫的话,视线落向一旁的谢柒扶身上,先前被他训了一顿,那张脸上写满了不情愿,而现在,不过一瞬的功夫,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得,那个小小的身影透着安静沉稳的气息,仿佛什么也惊不到她也扰不到她。
他带过谢龄清也带过谢龄郁,但若说谁最适合,他会毫不犹豫的说是谢柒扶,她是他见过最适合待在军营的,但这一切的前提得她是个男人,可她偏偏是个姑娘,她的身份决定了她再适合也会变得不适合,想到这里,谢龄霍不免有些惋惜。
“我知道了,多谢衡檫叔叔提醒,只是我这一身血的也不好见人,还请衡檫叔叔回去同主帅说,待我整理一下就过去。”谢柒扶说着,看了看自己身上,衡檫不想在这里久待,听到她的话后,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平日里,衡檫待人一向温和,可到了谢柒扶这里,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匆匆的来又匆匆的离开。
谢龄霍看着她的眼中带着打量,谢柒扶觉察到他看过来的视线,也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迈步朝自己的帐子走去。
伯旖绯听到他们说谢柒扶跟着谢龄霍去追讨粮草时,有惊愕,更多的是担心,他知道上一世这事发生时,谢龄霍带着一起去的人是谢龄清和谢龄郁两兄弟,因不敌对方,谢龄清还受了不小的伤,着实养了好长一段时日,没想到时光流转,竟然变成是谢柒扶跟着同去。
谢柒扶十三岁宛楼一战成名,力压所有人最后拔得头筹,实力自然是没得说,可在他看来,她只是个姑娘,一个需要有人细心呵护的小姑娘。
他从自己的帐子里出来,绕着这营地走了一圈,状似无意的与她打了个照面。
谢柒扶身上的甲胄上浸满了血,脸上也有不少冻起来的血痂,明明是娇俏可人的模样却煞气萦绕,他站在她三步远的地方看着她。
来时路上,他想好了一肚子的话要同谢柒扶说,可当他看着她完好的站在他的面前时,那些本已经想好的话,到了嘴边通通化为虚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伯旖绯知道宿戈此次派来截粮草的人当中有一个夏那日,那是宿戈最锋利的一把剑,上一世,边境乱事起,夏那日带着宿戈的铁骑在南秦的土地上肆意践踏,将恐惧和死亡带向一座又一座城。
“阿扶姑娘。”谢柒扶离了谢龄霍身边,脸色就沉了下来,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注意到她前面站着的伯旖绯,直到他喊了她一声,她才反应过来,而此时她一抬头,便能看到他光洁的下颌,离它不过寸许。
谢柒扶被吓着了,脸色瞬间变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手也握紧了腰间的剑柄,看到跟前站着的人是伯旖绯的时候,眼中浮过一丝狐疑,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重来的一世,她发现伯旖绯似乎变得有些奇怪,好似她在哪儿,都能看见他的影子。
“我听人说,你跟着谢校尉去了沙背岭,你,有没有受伤?”伯旖绯看她一身都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这让他心里有些担心起来,谢柒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不甚在意的说道:“不是我的,瑜王殿下,请问您可以让开吗?等会儿我还要去主帅那里,没空和你说话。”
伯旖绯没说话,安静的看着她从他身边走过,他闻到从她身上飘来的淡淡血腥味,他不知道谢柒扶为什么执意要跟着去,但他知道,谢柒扶正一步一步的走着上一世同样的路。
笑青早已备好了热水,只等着谢柒扶回来,当她看见掀了帘子进来的谢柒扶,一身甲胄都是血的时候,顿时吓得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谢柒扶看了她一眼,便漠然走开了。
帐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谢柒扶脱了甲胄和衣袍,跨进了浴桶里,笑青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匆匆拿来了布巾和胰子。
主帐里,谢龄霍将在沙背岭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谢高卓说了,他每说一个字,谢高卓的脸色就暗下一分。
谢龄霍说完,忽然想起什么,开口对谢高卓说道:“负责这次粮草押送的胡千户说有事要同主帅说。”说完后,目光落向跟着他身后进来的男人。
那男人还是一身狼狈模样,看得出只稍微整理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谢高卓,一下又回避了他看来的目光,脸上是纠结模样,似在犹豫这事该如何去开口,可纠结来纠结去他也没想出一个委婉的开头来,似豁出去般一咬牙开口说道:“谢主帅,宴城那边传了话,说给重陵的粮草,第二批估摸着得在六月后。”
谢高卓身边一身披银色甲胄的男人听到他的话,脸上满是震惊,看着他,狐疑问道:“胡千户,宴城那边是不是弄错了?眼下不过二月,又被宿戈截了两车,剩下的那些,要我们维持到六月后?这不是强人所难么,白林军上下数十万人,可就指着……”那人说到这儿,被谢高卓看了一眼,这余下的话,一字不落的全吞回肚子里。
胡千户也知这事叫人为难,当初他听到时也是满脸的错愕,总觉得是自己听错了还问了两遍,可两遍那传话的人给出的都是这个答案,他能如何?在那人的震怒中,颤颤巍巍的点了点头,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