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平南将军府却灯火通明,肖家宜下马等不及门口通报直接进府往叶风凌的院子里去。
今早有人来请肖家宜回京,被肖世宜一顿乱棍打出去,肖家宜和善宜出去时,那人就守在肖家门口,肖家宜认得他不是严晓的人,而是平南将军府的侍卫,他满身风尘,一看就是快马加鞭赶来。看见肖家宜连忙跪了下来说小少爷贺寄思病危,叶风凌派他前来求肖家宜帮忙寻药公子景倾前来救小少爷一命。
肖家宜不及多想连忙骑了匹快马赶回平南将军府,到府时已经是凌晨时候,再过不久天就大亮。
门口叶风凌房里的丫环已经等着了,见肖家宜背着个药房来心下就有了些希望,一路上把贺东泽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她走之后没几天,贺寄思在花园读书时碰到了媚如姨娘,不知道说了什么媚如姨娘说贺寄思对她不敬,贺东泽心疼肚子里的孩子就叫来贺寄思问话,没问几句就把贺寄思拿藤条抽了一顿。本来这事就过去了,结果媚如姨娘在中秋节摔了一跤,一查之下发现是贺寄思的毛笔在地上,丫环指认说贺寄思前不久见到媚如姨娘跑远了,想是故意的……
于是,贺寄在中秋节思进了祠堂,贺东泽在媚如姨娘那里安慰她,叶风凌为了孩子在姨娘院外求了一夜。
出来之后贺寄思一直不舒服,后来就成了这个样子。将军夫人现在在佛堂诵经,叶风凌发疯似地派人到宫里报了信,皇后娘娘大怒派了太医前来诊治。
肖家宜心中明白了个大概,这个媚如果然不是个好惹的,算准了贺寄思现在在和他爹闹别扭,一步一步的慢慢来。
叶风凌的院落现在灯火通明,贺东泽等在门外急的来回踱步,房门口左右各守着两名侍卫,身上穿着灰色长袍,胸前绣着金龙张牙舞爪面目狰狞,手中金刀已经出鞘一脸肃穆。
肖家宜见此景不禁一愣,这事情已经严重到连皇后娘娘宫中禁卫军都已经出动?!
绣儿早就守在门口,见肖家宜来快速将她迎进去,贺东泽想跟着进去,却被金刀侍卫金刃横在胸前挡住,仿佛他是凶手一般,若他此刻要硬闯定然不会手下留情,就地正法。
肖家宜顾不上这些,跟着绣儿走进去。
外间里太医院的老太医几乎全员到齐,汇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一边宫女们守着药炉熬着太医新配好的药。
整个院子全是皇后娘娘的人,恐怕这事气的不轻。
肖家宜进到内间,叶风凌披头散发的守着床上的儿子,模样憔悴的还不如乡野跑出来的野妇人。贺寄思躺在床上已经昏迷,脸上散发着不自然的红晕,应该是高烧。
“嫂嫂救命!”叶风凌见肖家宜进来,身形不稳直接扑过去,哭泣这祈求肖家宜。“嫂嫂!快救救寄思!求求你!我不能没有寄思……嫂嫂……”
肖家宜把她扶起来,往床边走去,伸手探了探寄思的额头,温度烫手,问:“什么时候开始烧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烧成这样,怕是也熬不住多久。
“昨夜孩子从祠堂会来,身上有伤上了些药就睡去,今早迷迷糊糊的嘴里还说腿软起不来,说着就昏迷没了意识,太医过来诊治孩子说是跪得太久腿跪伤了,再加上祠堂阴冷恐怕受了风寒,谁知道解了裤子孩子整个腿都青紫青紫的,我连忙命人去昭陵请嫂嫂回来,入夜时寄思还清醒了些吃了些粥,结果没过一会儿全都吐出来,就开始发热,太医也束手无策……”
叶风凌说着崩溃了好几次,若不是绣儿扶着,已经腿软的站不住倒下去。
“太医的药吃不进去,烧也一直退不下去,皇后娘娘送了好些个灵丹妙药也用不上,太医说若是再不退烧恐怕……恐怕……”
恐怕不死,救回来也烧成个傻子。
不止这些吧?肖家宜看着这满屋子人和眼前这个随时会昏厥过去的孩子母亲,再想想关在门外的孩子父亲,多少能猜出一些来。
“寄思,寄思。”肖家宜轻轻拍着贺寄思的脸,贺寄思昏迷着根本听不到,潜意识因为热无意识的扭着。
“绣儿,扶你们小姐坐下,把姑爷放进来。”肖家宜吩咐,这时候不能让孩子的父亲这么轻松。
“不准去!不见!我的孩子被他害成这个样子,让他走!让他走!”叶风凌反应激烈的拒绝,散乱的头发更是凌乱不堪。
“去!”肖家宜命令:“他自己造的孽让他自己咽下去!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儿子受的什么苦!”
看来那个媚如姨娘是真的动手了。
叶风凌趴在桌子上痛哭,绣儿领命让金刀侍卫放人进来。贺东泽进来内室看见眼前一片兵荒马乱有些不可置信,他温柔优雅的妻子如今像个女疯子一般抽泣着,双眼通红,周身的恨意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而他的儿子,前两天还活泼好动的孩子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这时候发什么愣!看见了就过来!”肖家宜也不客气,一个是自己妻子一个是自己儿子,他还能在这个时间点发愣,果然是能把孩子害成这样的人。肖家宜使眼色给绣儿,绣儿连忙去安抚叶风凌换了贺东泽过来。
床边温度高了许多,寄思全身通红,痛苦的来回扭动。
“寄思……”
“他已经昏迷,听不见他爹叫他。”肖家宜冷冷的说道,对外间唤了几个有经验的医女进来,从自己随身带来的箱子里拿出一瓶药丸,对叶风凌说:“风凌,景大哥远在天边一时半会儿是赶不回来了,怕孩子也等不到那一刻。我小时候跟着二哥哥在药王身边长大,也时常帮着药王一起照顾二哥哥,所谓久病成良医,这些药都是药王亲手调制,只有我知道药性,眼下只能请你放心把寄思交给我了。”
其实不只是偶尔,她有记忆起肖善宜的药都是她在打理,后来她也跟着药王学习药性,药王经常下山她缠着景倾教过她不少本事,那时景倾也喜欢她缠着他所以对她是毫无保留的。
后来回了肖家之后,肖善宜的药都是她亲自操办,再后来断断续续的药王也指点过她很多医术药理。
贺东泽有些犹豫本能的不信任眼前这个女人,可见叶风凌果断点头,两人沟通之间,根本没人搭理贺东泽的意见。
肖家宜得到同意,把手里的药瓶给医女吩咐她们把药丸磨成粉混进烈酒。再让人打了干净的水,把洗脸布递给贺东泽,揭开贺寄思盖着的被子,让贺东泽为他擦干净孩子流出的汗。
正面好擦,可当擦到孩子背面,贺东泽实在下不去手,孩子幼小光滑的背上纵横交错的青紫痕迹,有一些还留着黑色的血痂。这是他用藤条打的,以前他打他时,这孩子都会上蹿下跳寻求庇护,前日他生气打他时这孩子连躲都不躲。他以为孩子敢和他置气,再加上叶风凌这几天对他冷淡,媚如姨娘向他哭诉了些,不自觉的下手就重了几分。
“速度快一些,耽误了孩子,不然就出去。”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只是皮肉伤,肖家宜更担心贺寄思的右腿。
他的右腿已经呈现出乌黑的颜色,毒血淤积在右腿的膝盖上,把膝盖上的皮肤撑得几近透明,远远看去就是一个装满黑血的气球,随时都能爆裂开来。
贺东泽轻柔的将孩子背部的伤擦拭干净,一盆净水染成淡淡的红色,丫环连忙把血水换下把混着药的烈酒放下,换了块质地更柔软的布,贺东泽沾了酒替孩子擦身。
不小心碰到贺寄思背后的伤口,钻心的蛰痛让贺寄思有了些许意识,又好像没有。
“娘……”一句轻不可闻的呼唤,救活了一旁的叶风凌,连忙扑上前来看着自己的儿子,才发现孩子根本没有醒。
“贺东泽你轻一点,弄疼我儿子我与你没完!”她眼里布满血丝,仿佛地狱的游魂,之后儿子醒过来才能将她救活。
贺东泽心中也不好受,他的妻子如今恨着他,儿子在人事不省的时候也只记得他娘,并且……贺寄思后面还说了几个字,叶风凌没听见,但是他距离孩子这么近却听得真实。
他说:“娘……难受……寄思好难受……”
肖家宜也听见了,顾不得那么多,叫贺东泽动手麻利些。“绕开他背后的伤口,皇后娘娘赐的药里有顶好的金疮药,涂在孩子的伤口上。”
背后的伤沾到药物,趴着的贺寄思小小的五官皱成一团,嘴里喃喃自语,一直念叨着:“没有爹了……不要爹了……寄思再也不要爹了……”
叶风凌起初不说话,只听着孩子的话哭得不像样子,好久好久这孩子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叶风凌在心里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摸着孩子滚烫的脸,轻声道:“好,不要爹了,我们不要爹了……。”
爹要那个女人,根本不听他的,不要他了,他也不要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