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地咳嗽让顾长洢渐渐冷静,她才从姑姑房里出来,一股烧焦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姑姑的话,带着疑惑往楼下去。
“这是怎么了?”她听见楼下锅碗瓢盆听框敲打的声音,转弯向前厅探头看去。
是熊熊大火。
半空中弥漫着黑烟,几乎遮挡住全部视线,顿时惊叫声塞满了她的耳朵。
“水啊!拿水来啊!”人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地面上疯跑乱撞。
而大火就像张牙舞爪的野兽,把所到之处一一吞噬,不留下一丝一毫,只有焦黑一片。
醉春阁的楼屋是木头建的,火势蔓延至快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它顺着前厅的布帘烧向戏台,再顺着戏台的楼梯爬上楼去。
而醉春阁围楼状的结构成了巨大的烟囱,一瞬间全点着了。
“我给你钱,快放我出去!”一个员外扑到大茶壶身上,将满把的银票往他衣领里塞。
他身上的火带到了大茶壶身上,大茶壶一脚把人踢开:“钱顶屁用!快点找出口吧!”说罢自己跳进池子里灭火。
一个小火苗跳到姑娘的长发上,“咝啦”一下烧焦起来,她抓住一边的客人大喊:“爷救救我!”客人只顾着自己逃命,哪里还顾得上她?
姑娘吓得在地上打滚,被赶来泼水的人踩在脚下。
空气中死亡的气息让顾长洢面无血色,眼前的火化作鲜血染红了她的眼,仿佛看到十年前家中那场劫难,上百口人打滚挣扎。火已经爬到了她的脚,顾长洢拐进屋子想翻窗出去,突然发现屋檐下的灌木里也窜动着烈火,竟比屋内还要大。她只得跑出去另寻出口。
流火还在不断追赶,浓烟已经笼罩上空,她摸着墙又拐进了一个入口,火还没有彻底蔓延过来,她发现这是姑姑的账房,这屋子没有窗,而柳香雪正在眼前慌乱的翻找着床底的金珠银饰,全部兜进裙摆里想一起带走。
顾长洢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姑姑的手臂:“你怎么跑来账房了?!快走啊,别管这些了!”
姑姑反手将她甩开,银子也被抖落出去,她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顾长洢再次扑过去,挡住她一个劲掏珠宝的手,喊道:“难道这些比你的命都重要?”
姑姑狠狠将她推开,她站稳后看见那双肩膀不住的颤抖,哐啷一声,柳香雪松开了兜住的衣摆,所有珠宝砸在地上,姑姑转过身:“这都是你们用身子换来的,怎么能丢?你舍得吗?!”
柳香雪环顾四周火海,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她突然扑倒在地:“醉春阁就是我的命啊!”拳头捶向地面,她绝望的喊着,良久,她抬头看向顾长洢:“醉春阁算是完了,我要留在这里,长洢,你快走吧!”
“我债没还完你就放我走?说什么傻话呢!”顾长洢把柳香雪拽起来,发誓要把她一起带出去。
这时红木楼已经开始坍塌,房里的柱子着了火,再也无力支撑,直直砸落下来。
那双手拼死把顾长洢推出去,用尽了平生的力气。
她再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见柳香雪已经被压在柱子下,流火中是她不变的风华月貌。
“姑姑。”顾长洢往后挪了几步,她已经看不清那人的身影。
“走啊!”姑姑声嘶力竭地喊,那一霎那,像极了娘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语儿!跑!”
顾长洢转身冲了出去,十年前的劫难都没让她死,这一次,她也必须活下去!
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顾长洢摸索到楼梯,楼下已经被火覆没,火在往上冒,她也只能往上逃。
奔跑中突然和一个人撞在一起,是兰儿。
兰儿惊恐的说:“大门被栩莹封住了,一楼的窗户也被钉死,我们出不去了!她要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是栩莹放的火?”顾长洢愕然。
她和兰儿一起去找出口,其间听见人喊:“这火灭不了了!都快逃!”
忽然脚下一空,木质的隔板破裂,她猛地往下坠,像是十年前落水的场景,而这一次,她紧紧抓住了岸边的稻草,破裂的楼板边缘参差不齐,可她死死不松手。
“抓着我!”兰儿跪在上面,向顾长洢伸出她那细白的胳膊。
顾长洢好不容易爬上来,还未说声谢谢,就有逃命的人群涌过来,将她和兰儿挤散了。
她拖着乏累的双腿继续往前走,发现正好到了自己的房门口,她想也没想就冲进去,在梳妆台的抽屉里翻找着,而流染写给她的信已经着了火,她只好拔下头上的那支红镯改作的簪子,紧紧攥在手里,又转身准备向外逃。
这时黑烟已经铺上头顶,充满她的口鼻,顾长洢两眼被熏得发红,只感觉眼皮沉重,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她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了,她用模糊的双眼看看四周的火浪,是啊,醉春阁算是完了。然而不久前,这里还是都城最具盛名的地方。
火是栩莹放的,在那之前,顾长洢去了姑姑房里,证实那天栩莹说的话。
她还记得姑姑的回答:“这回可不是我故意瞒你的喽,穆将军早就给了钱,他后来去找你,你自己不是没答应吗?人家大户人家多要面子,钱肯定不会再要回去,干脆就不许我跟你提这件事。”姑姑看见她头上戴的簪子,指着它说“哎,就是他送你簪子那回,那天晚上,他本来就是要带你走的。”
火光,把天都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