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淮静长老写出关于招募兵丁的章程,请卫宗主过目。卫宗主颔首表示同意,他亲自巡视了西巡营,下级武将目无军法,兵丁傲慢无礼,新换的一个守正好歹始点面子,对他恭恭敬敬的,兵不识将,将不认兵,纪法废弛,他下定决心整治西巡营军纪。他重新制定了雍州城兵制,并且把西巡营改革的焕然一新。短短几个月内,城内竟然形成一股尚武之风,下到平民百姓,上到达官显贵,听说卫宗主要选拔南巡营兵丁的消息后都想挤破头把自己后生放进南巡营当兵丁历练,说不定以后还能捞个一官半职当。
慕玄礼不诧异他的这番作为。慕族司万物生长,开春之有后的忙活,就算他卫战廷把城南的天捅了个窟窿也碍不着自己什么事。和去年一样,他派慕琨去调理万物生长。
慕珏在府里,他父亲很少约束他。今日把府里的奴仆整治一顿,明日跑去花园里把他大哥种的奇花异果摘几个丢进池塘里砸死几条鱼,再过几日有看上一个小丫鬟调戏几下取乐,总之就是没个正经事情做。
慕玄礼听完管家的抱怨,自个躺在廊前的藤椅上闭目思索。那个凡人在在府里没有正经事情做不行,二弟不是怨自己不给他宝贝二儿子某个差事做吗?卫战廷正在招募兵丁,就不如把他打发到南巡营去,若是有个一官半职做算他命好,被卫战廷用严苛的军法整死了也怨不着自己。大侄子慕琪成天醉心于草木生长、术法钻研;重振慕族是指望不上他了,二侄子纨绔之余多少还有点本事,可惜还是半个凡人,身份不适;只有小侄子对族中事务上心还有个接班人的样子。既然这样,为何不把能看上眼的两个侄子一并重用?谁优谁劣一并能看出来,谁更适合宗主之位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他把这层关系想透了,就把二侄子叫到自己跟前问他:“你想不想有一番功业?”
慕珏跪的笔直,很乖,也藏起顽劣不恭的性子,专门捡伯父爱听的来回答:“回宗主伯父,侄儿不肖,任凭宗主伯父吩咐。”
“我让你去南巡营,你肯吗?”慕玄礼也不含糊,直接了当的问他。
“伯父所令,小侄万死不辞,愿意赴汤蹈火为宗主伯父做马前卒!”
慕玄礼闭上眼睛,不再问他什么话。藤椅摇啊摇,他眼皮沉沉,居然躺在上面睡着了。慕珏就一直跪在地上,等伯父的命令。他知道这是伯父给他一个小小的惩戒,伯父能捧得起他,也自然能摔扁他,他要提起十二万分精神替伯父办事。
过了几日,慕珏顺利进入南巡营,成为一名最低军阶的执戟长长。
甘梅声每日里也没闲着,除了要做功课,还要学习术法,不能有丝毫懈怠,甘梁靖暂时不想让妹妹接触政事,觉得还没到时候。只要她把自己布置的功课完成,她想去哪练就去里玩,只要不坏了甘府的规矩就成。
午后,她和慕琨策马来到城南。城南已经重建,民居排列的整整齐齐,不如城中四大宗主和长老们居住的宅子雕梁画栋,栉次鳞比,矮矮的房屋整齐有序的排列在两侧,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个小花园,种的都是些很常见的芍药之类的花。
他俩来到一个面摊旁,面摊旁边挂着一条白旌上写着“吕家面摊”四个字。甘梅声坐在凳子上,慕琨忙着去拴马。
“你坐下歇会,这段日子忙坏了吧?神力损耗了那么多还骑马找我玩。”甘梅声关心道,还走到慕琨身后准备帮他。
慕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拴好马后起身,头顶一下子磕到她的下巴上差点把她撞翻在地,迅速揽住她的下倾的身体,扶她站稳。“你还疼吗?”
“疼,疼死了。”她揉揉自己的下巴,抹了一下出血的嘴角,“你劲真大。”
慕琨慌了神,拉住她的手走到凳子上让她坐下,蹲在地上检查她略尖的下巴,“哟,肿起来了。”
“好啦,吃饭吧。”甘梅声推开他。自己饭都没吃就被忽悠到这里来,先填饱肚子再说。
慕琨也坐在凳子上,看着刚出锅的浆水面冒着热气,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不忘嘱咐身边的小馋猫:“慢点吃,小心烫。”
浆水面唯独城南吕家的正宗,是他俩最常光顾的面摊。一回生,二回熟。小摊的老板也认识来自家面摊吃面的这两位翩翩少年郎。他在不远处的灶台边忙活,从大锅里冒出来蒙蒙的热气看见两位少年郎亲密的动作,一时笑得合不拢嘴。
吃完面条,慕琨朝忙来忙去的老板喊道:“老叔,我俩的马先拴到这里啦,劳烦您给看一会,小子先谢过了。”
老板回头招呼他:“马在我这,两位小郎君放心吧。”说完就忙其他的事情去了。
在大街上,两人不敢有太过亲密的动作,更何况甘梅声穿的是圆领袍,束了发。两个人头挨着头,走路都不忘窃窃私语。一不小心,甘梅声撞在巡逻的一队卫兵的领头身上,躬身道歉:“冒犯了军爷,还请恕罪。”
领头打量了两眼并肩行走的少年,穿着不俗,腰间皆佩是玉带,行了抱拳礼:“无事,得罪了两位小郎君。”没有多加为难他俩,继续朝前走去。慕珏也在这队里面,好巧不巧在哪里都能遇见他俩,他俩还在大街上玩闹,真是不知羞耻。
卫宗主新招募的兵丁年纪均在十五六岁左右,在他的调教下很懂得礼仪法度,城南百姓的对他们赞不绝口。
慕珏看见了慕琨的坐骑拴在一个小面摊前边,三两步走到前面,在领长耳畔说了几句,一队人走到小面摊旁,领长质问道:“店家,这匹马是谁的?”
老板连忙赔笑:“回军爷,这匹马是我两个老主顾的,这会子不在,就先把马拴到我这里了,是不是???”
领长是个有眼光的人,多看了那匹高大俊美的枣红马几眼就知道不是普通马,是神族才配有的翠龙马,相传能日行万里。慕珏那小子想借刀杀人得找好对象啊!“哦,是这样啊,打扰店家了呢。”一挥手继续往前走去,心里已经想着回营后如何收拾慕珏那个阴险的家伙了。
他俩来到了大火烧过的地方,这里沾染了神族的力量。这片废墟上长满了绿茸茸的小草,还有几朵小野花从草地里露出小脑袋来。阳光十分暖和,照在人身上有些暖洋洋的,两人躺在草地上,抬眼看着头顶上飘来的几缕白云,不忍开口说话扰乱静谧的氛围。
近在咫尺的手掌一寸一寸靠近彼此的指尖,十指紧紧缠绕在一起。少年之间的情愫总会在不经意时流露出来。比肩而行蓦然间抬头撞见对方的眼睛;开口说话时两人心有灵犀的小动作;在书院里两人坐在一起时讨论史策的言语,都印证着两人的心心相印。
慕琨握紧她纤细带有薄茧的手掌,心里安然。自己在她身边,不论外面风急雨骤,都能为身边心爱的姑娘撑起一片属于两人的蓝天。
“泽成,你听过灵庙吗?”慕琨突然想起慕珏以前他跟提过的灵庙。
“灵庙在祁山上。”二叔以前对她讲过祁山,说祁山上终年积雪,消融的雪水汇聚成漯河源头。在祁山上的灵庙里供奉着神族共同的先祖。
“我知道啊。”慕琨盯着天上变幻多端的云彩,“我想和你一起去。”
“祁山在戎族草原,你不要命了?”甘梅声性子有点顽劣,好歹知道分寸,“上次去了一趟西城门外,我哥就警告我不准离开雍州城半步了,你胆子真大。”
“这样?????”慕琨心里已经盘算着怎么去戎族草原不会被发现。他把头别过去看见甘梅声秀气不失刚毅的脸庞,柔声道:“泽成,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手心里都沁出汗了也不舍得松开半刻。
慕珏一行人回到南巡营后,领长一句“慕珏欺骗上级”的话,被罚了十军棍,当真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本想借助领长的手狠狠修理一顿他俩,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他发誓,这顿棍子一定要让他俩加倍偿还!
半个月后,慕珏离开慕府的消息才传到慕琨耳朵,贴身小厮把这个消息说了三遍,他才相信慕珏离府的事实,总算少了一个和他到处作对的人,办起事来也顺手不少也不会有人在背地里给他捅刀子。其实不然,慕珏进入南巡营,意味着慕玄礼已经对慕琨没有以前重视。他们两人之间哪个更优秀,哪个受到慕玄礼的青睐就会更多。
四月份,杏花初绽,粉红的花蕊,洁白的花瓣,似雪、又隐约比雪娇艳的淡淡红晕缀满整个枝桠。清风一吹,淡雅的花香弥漫整个甘府。夜深人静之际,清香最为浓郁。每到这时,甘林总喜欢待在杏树底下赏月。
甘梁靖刚出了“杏琴斋”的门,甘林揉了揉眉心,走出房屋站在院子里,没有注意到院门是虚掩的。一轮圆月高挂,稀稀朗朗的月光透过密密绵绵的茎叶,洒下一地光辉。
甘林一袭白衣,站在盆栽的杏树底下愣愣出神,潇洒随性的神采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踪迹。腰间系着一块只有戎族草原才能找到的双鴞玉佩,更加风流倜傥。
甘梅声蹑手蹑脚的走进二叔的院子,站在杏树跟前,踮起脚尖轻轻捏起一枝杏花,嗅着香气。明朗朗的月华投在她穿在身上的绯色裙衫上,美得让周围杏花失了颜色。
明月无声,甘林看到身穿绯色裙衫的女子站在旁边的树底下,离他不远。恍然间以为是离世多年的妻子站在杏树底下唤他,一时失态差点叫出了他妻子的名字。借着月色,他看清楚了不远处是他的小侄女并非是他的心上人。不由得微微一愣,两人的神韵太过相像。
甘梁靖公务缠身,教导甘梅声的职责自然落在甘林身上。仔细检查了她的功课后甘林满意的点点头。之前一直是靖儿在督促她学习,今天一检查看她的功课增进了不少。他嘴角边的笑意延伸到眼底。话说他大哥全心全意的栽培长子,很少理会唯一的小女儿,认为女娃娃对才华没必要太过苛刻。甘林则不然,在甘梅声五岁时,就把她抱到“品正书院”里亲自教她读书认字,也难怪甘梅声一直和二叔关系比较亲近。
甘梅声翻开了一本没有名字的书读得津津有味。甘林坐在书案旁边思索边写字。
“二叔,这本书是你写的吗?”甘梅声拿起手里书本,看着伏案写作的叔父,问道。
甘林抬起头,看见侄女手里的书,半开玩笑道:“我还没写完呢,写完了,我就让家里的小才子替我改正,你说行不?”
“二叔,您这是折煞泽成了,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我爹以前就说大哥的文笔要比我好太多。”甘梅声规规矩矩的把书放好,认真道,“二叔若是不嫌弃,泽成愿意同二叔一起把剩下的部分写完。”
甘林看着一脸认真地侄女,和蔼的笑了笑:“好啊,有泽成帮二叔,二叔也就事半功倍了。”
甘梅声是品正书院里有名的才子,写文章信手拈来。但是在雍州城里人们只听过甘大宗主——甘梁靖一表才华,没有听过甘梅声的斐然的文采。
甘林认为泽成的文章比她哥哥的好太多,字里行间都有一股灵气,有一种洒脱之感。甘梁靖的文章中规中矩,雍州城里有句老话说文章如人。诚然,他是一板一眼的人,笔底下的文章也少了一分快意洒脱,但是文章中又不乏圆滑,自然甘梁靖自幼跟随父亲处理大小事务有深厚的关系,城府颇深的他写的文章怎能没有圆滑之感呢?
甘林突然释怀了不少,抬头看了两眼侄女坐在罗汉床上笑盈盈翻书的样子,担心自己是不是把她教的没一点正经样子。像自己一点点没什么不好,女孩子欢脱一点才会招人喜爱,要是她像她哥哥一样每天板着个脸,甘府岂不是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