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洲孤竹林
孤竹国,高汤三月封,西周时,齐桓公救燕出兵伐山戎,斩孤竹而南归。
椒瑛不知疲倦地奔跑着,用尽身上的每一丝气力,尽管身后已不闻嘈杂之声,但她还是在跑、直到藏身于林。
夜色黑沉,她想象着那个小村庄此时大概已经亮起了点点柔和的桔色灯光,而自己却在这幽静的山林间靠着树干才能维持站立的姿势。
身上的剧痛就像狂涛一样拍打着她不堪重负的神经,危险消除的一刻,似乎被抽干了所以力气。
她要找一个隐蔽的休息之地、还有食物、还有水。。。
这样想着,银紫长发乱蓬蓬系在脑后的椒瑛扶着树干一点点挪动,每走几步,她的意识就薄弱一分。
很快,水就来了。。。
黑暗的空中没有月光亦没有星辰,暗云遮蔽,不一会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冷雨。
“啪嗒、啪嗒”
冰冷的雨滴顺着苍绿叶片的经脉滑落,滴在头晕眼花的女子的发丝上、衣衫上、伤口上,混含血水的雨渗入衣料纤维,或者滚落在泥土间。
椒瑛继续向前走着,就像现实中那些没有痛觉的机器人,她的眼前时而弥漫出一团黑影。
她好像出现了幻听,潇潇雨声间,出现了清缓、规律的踏步声。
“嗒。”
“嗒。”
是马么?
还有某种模糊的咕噜声。。。
会有人么?
椒瑛此刻感到身上似乎背着千斤的重物,压得她直欲坠地,她已经无法站直了。
这时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团朦胧的光,在树干和湿润的土地上铺了一个扭曲的树枝般的影子,在椒瑛一阵阵发黑的眼幕里,变得不再连续。
一头优雅高大的白鹿缓步走了出来,分杈的长直鹿角仿若美丽的桂树,白鹿的额心似乎长着一块宝石,光芒就是从那里发出。
椒瑛看到,鹿上还有一个人。
雨丝如同天地间的丝线密密交织,却沾不到那如光缕般的浅金长发。
椒瑛已经看不清了,看不清对方湛青的瞳心实际蕴含浩大的汪洋,看不清那人左眼角下的蝴蝶正是她梦中的模样,看不清那似雪的面庞,宛如桃花的唇瓣。
她只是觉得,那白衣勾金线的仙人,应该不是坏人。
她从侧旁的树间向白鹿仙人走去,却是直接跌倒在泥水间。
“救救我。。。请你救救我。。。”趴在地上的椒瑛露出背上的触目鞭痕,她向前方伸出手去,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呼喊。
实际上已微若蚊呐。
斜坐在白鹿上的湟郁已经注意到发丝蓬乱的瘦弱女子,也听到她微声的呼救。白鹿其实是星日马所幻化,他要前往的山洞,正好要经过那个受伤的女子。
在椒瑛虚弱的意识间,她感觉到仙人从她身边走过却没有停下。
椒瑛吃力地爬了几步,硬是抓住了白鹿的后腿。
善良的星日马停下了,又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仙人。。。救救我。。。”
极细微的声音,湟郁一直能听清,这是那几年他习得的能力。
“你不会真正死亡,在幽荧君那里,你会得到重生。”冷雨沁入骨髓,金发的仙人背对着她,声音清如月光,却毫无感情。
“可我不愿死,一次也不愿死。。。”她倔犟地说。在椒瑛眼里,只剩下黑暗和中央的一团白光,她要紧紧抓住那团光。
她不要死,一次也不要。
“。。。”
这种坚决的语气让湟郁想起过去的自己,仙人终于回首向浑身湿透、满是污泥的女子看去。
“你,如何忘记过去的苦难?”湟郁垂下长睫,青色的眼瞳变得幽深,红唇开合,考验着这个女子。
“那些毁灭你的时间,正是造就你的时间。”
从那干枯的唇间,吐出这样的话语。
湟郁异然,若羽的睫毛如蝶翅轻颤。他看到女子的紫眸没有焦距,却仍是坚定清亮,宛如一块紫色水晶。
在他深长的记忆中,也有一双水晶般的紫眸。
却是转瞬即逝。
长衣锦袍的男子从鹿背上下来,行到椒瑛身旁,在他周身的一小块空间,都没有雨滴侵入。气若游丝的女子仍然张着眼睛凝视他,那是求生的本能在做最后挣扎。
“好,我救你。”椒瑛看不到那宛若天神的容颜,只听得最后这一句天籁之音。
仿佛终于放下心来,密密的睫毛阖上了,椒瑛吐出一息,彻底昏倒过去。
这时化身白鹿的星日马也掉转过来,额心的白色晶石照亮雨夜的黑暗,湟郁半跪于地,宛如琼玉的手掌伸到椒瑛纤细的腰下把她托起。
另一只手掌扶住瘦长的双腿,湟郁把失去意识的女子抱了起来。
似乎触到伤口,椒瑛皱起秀眉,轻哼出声。
湟郁不经意一瞥,而松松系着银丝的发套在这一刻悄然滑落,猛然间银紫的长发如一匹锦缎抖开,在这墨般的夜中竟同他的金发一般耀眼。
俊美的男子有一瞬失神,这种颜色,难道。。。
湟郁将椒瑛放在星日马背上让白鹿向山洞走去,不顾她满身污泥冷雨让她靠在自己手臂间,用如玉的修长指尖抹开椒瑛脸上沾着的泥土和湿发,在那绝美的面庞上寻找记忆中的痕迹。
“阿瑛。。。是你。。。?”宛如天神的男子脸上浮现出惊异的神情,深沉浩瀚的瞳心闪过一丝难得的柔和色彩。
霖霖夜雨似乎终要停息,林间弥漫着清凉气味,时而有水滴轻打树叶的声响。
明月从拨开的云层间洒落,照在林间骑鹿的两人身上,金发与银发皎洁流辉。
白鹿上的仙人轻轻护着怀间的人儿,那冰封沉寂的心忽然跃动一下,仿佛可以慢慢苏醒、再一次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