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顺天府!”
方有度闷哼一声,转身上轿。
无论他有多生气,大明律都必须遵守,因此顺天府必须去。虽然说他不去,柳冲也奈何不得他,但这会成为别人攻击的把柄。
董兴超彻底惊呆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顺天府随便判个罪名,他都没有好果子吃。
见董兴超在发愣,宋钰嘲讽道:“董指挥,可要我载你去顺天府?”
董兴超回过神来,干笑一声:“不用了,下官骑马去。”
随即,他呵斥手下,道:“别愣着了,把这群诬告报社的罪人统统押着,去顺天府受审。”
其变脸之快,让宋钰、王彤一群人耻笑不已。
不过,董兴超脸皮厚,丝毫不以为意。他这种小官也就在庶民、小商人面前抖威风,一旦遇上权贵,那就只能见风使舵,当个墙头草。
当下,柳冲等人坐着马车跟着方有度的轿子在前,董兴超骑马带着手下,押着被捆成几串的混混们在后,向北城的顺天府而去。
混混们倒也没有继续反抗,董兴超找他们来之前,已经给过好处了。他们这些人进衙门受审、挨板子、甚至坐牢都是家常便饭,只要利益够,别说进衙门受苦,就算替人受死,他们都敢干。
在沿途百姓的围观指点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顺天府衙。
顺天府是京师的最高地方衙门,其府尹特别显赫,品级为正三品,别的正三品衙门用铜印,惟顺天府用银印,位同封疆大吏的总督、巡抚。远非一般的从四品知府所能比,并且由尚书、侍郎级大臣兼管。
如今的顺天府尹由刑部左侍郎沈光祚兼任,此人一生事迹平平,不过,在历史上因其外甥而知名,他外甥叫——毛文龙!
顺天府的推官、通判等人一看涌进府衙的十几辆马车、轿子,稍一打听,就知道这个案子不是他们能够接手的,立刻上报给后堂的府尹大人。
沈光祚只得亲自升堂问案,一群人进入大堂,先对着堂上身穿绯红袍,孔雀补子的三品大员沈光祚行礼:
“下官督察院巡西城御史方有度,参见左侍郎大人。”
“下官西城兵马司指挥董兴超,参见左侍郎大人。”
按说他们应该称呼沈光祚为府尹,毕竟这是在顺天府。但官场规矩是按照对方的最高官职称呼,刑部左侍郎显然要比顺天府尹高,所以才这样称呼。
宋钰等人却道:“我等参见府尹大人。”
他们虽然有官身,却没有正式踏入官场,按照属地原则属于顺天府治下,所以直接称呼府尹。
柳冲却行礼道:“学生柳冲,参见老师。”
他这个称呼,不但让沈光祚微微一愣,就连方有度、董兴超、宋钰等人都有些失神。
不过,转念一想,柳冲这个称呼却也在情理之中。
柳冲县试已经过关,接下来就要考府试,而顺天府试自然由沈光祚出题主考。各位考生,不管以后官至部郎尚书,还是内阁大学士,见了县试的县令,府试的知府,院试的提学官等各级考官,都要称一声老师。
柳冲提前称沈光祚一声老师,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沈光祚抬手道:“诸位免礼。”
心中却暗道麻烦,这事明显牵扯到东林党。
沈家是杭州望族,与浙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浙党大佬前首辅方从哲,已经在去年被东林党赶下台。而沈光祚的刑部左侍郎与顺天府尹高位,也是东林党争夺的战利品之一。
沈光祚作了一辈子官,对于仕途已经没有太多的想法,如今只想平平安安致仕,绝不想惹什么麻烦。
他抚须微笑道:“诸位,老夫年迈体衰,精神不济,已连番向皇上请辞,不出意外的话,府试之后,皇上就会批准老夫致仕……”
沈光祚并不断案,而是在上面罗里吧嗦一大堆题外话,下面的方有度、柳冲等人却都听懂了。
这家伙的意思是:我就要退休了,不想惹麻烦,你们别给我找事,这件小案子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过去得了。
方有度原本是有些担心的,因为他是东林党,而沈光祚虽然不是浙党,却也跟浙党过从甚密,借题发挥整他一顿是很有可能的。
现在听到沈光祚这么说,方有度一颗心顿时放回肚子里,他恭维道:“老大人劳苦功高,堪称我辈楷模,皇上定会竭力挽留,不令朝廷失一栋梁。”
场面话谁不会说?
柳冲立刻道:“方御史所言不差,老师春秋鼎盛,智谋高远,皇上正要倚重老师,澄清刑律,执掌京畿,定然不会轻易放老师离去。”
两人一唱一和,毫无之前剑拔弩张的对峙气氛,反倒像是亲密无间的盟友,看的董兴超、宋钰等人一脸懵逼。
沈光祚则是满脸欣慰,暗叹两人懂事,他哈哈一笑道:“二位过奖了,老夫自家知道自家事……”
扯了半天闲话,沈光祚才正容道:“你等送来的市井罪人,本官会一一查明问罪,绝不姑息。你等可还有其他事?”
柳冲、方有度齐齐道“无其他事”,沈光祚点点头,道:“诸位若有暇,可等老夫理完事,去后堂喝一碗清茶。”
这明显就是客套话,众人都道:“不敢打扰大人公务,我等告退。”
“也罢,那老夫就不留各位了。”
沈光祚笑着说一句,又对柳冲道:“此次府试,老夫将会出一难题,你这位才子可不要被考倒了,哈哈。”
柳冲也笑道:“老师放心,学生对自己的学问还算有自信。”
一群人出了府衙,董兴超一脸笑容的跟着方有度而去。
这次查封报社的事情,他虽然办砸了,但顺天府尹沈光祚只将混混们收押问罪,完全没有为难他的意思,而柳冲等人也“识相的知难而退”,这更加连累不到方有度,结果并不算太糟糕。
张芷卉、王彤等人却心有不甘的道:“沈光祚这个老狐狸,真会和稀泥。原本能把董兴超干掉,还能教训一下方有度,现在却是功亏一篑。冲哥儿,你刚才怎么不争一争?”
“没那个必要。”
柳冲细细解释道:“沈光祚已经明言不想参与咱们和方有度的争斗,继续力争,他只会拖而不决,一个审案需要时间的借口就能打发我们。”
“就算沈光祚快速决断,最多治董兴超一个诬告罪,将其拉下马。这种小人物,又无关大局,对付他有什么意思?”
“方有度只是失察之罪,按律法最多罚俸禄而已,罚点银子,不疼不痒的,有多大用处?”
最后,柳冲道:“方有度一计不成,定然会卷土重来。咱们现在要担心的是,他下一次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