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冲转头,冷冷的看着桂圆桂枝,道:“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两个丫鬟早就吓的脸色发白,暗地里动手脚时还不怎么怕,被冲三爷当面抓了现行却是怕的要死。
当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三爷恕罪,是奴婢胆大贪嘴,偷偷吃了三爷的早饭,奴婢再也不敢了,三爷大人大量,饶了奴婢这一遭吧。”
“只是偷吃一顿早饭吗?”
柳冲面色平静,目光却冷的有些吓人,“不说远的,从三天前我病好开始,一日三餐吃的都是下人的饭菜,你们何止是胆大?”
柳冲走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的质问:“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
不等两人回答,他森然道:“这是恶奴欺主!往轻了说,打一顿板子赶出府去,往重了说,直接送大兴县,下狱治罪!”
在汉唐时奴仆犯事,主人可以不经官府直接打死。到宋明时奴仆地位虽然提高,但主家一旦将奴仆送到官府,那不死也要脱层皮。
“三爷饶命,三爷饶命啊。”桂圆桂枝被彻底吓破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哭求。
两个小丫鬟哪里知道后果有这么严重?
之前,四太太说的可是很轻松的,而且许了好处呢……冲三爷该不会真的打自己,甚至送官究办吧?
柳冲当然没兴趣打她们,连原来的冲三爷都知道,只打柳准不打别人,柳冲怎么可能会打这种小丫鬟?
除了柳准那种被打怕了的小屁孩,谁会怕个动手打人的十三岁少年?起码孙氏不会怕!
至于送官嘛,其实他是做不了主的,毕竟他还未成年,不具备管理府中事务的权力。
“饶你们也不是不可以!”
柳冲低头看着她们,道:“只要你们说出苛待我的理由,凭你们两个小丫鬟,还没胆子欺辱我吧,说,是谁给你们出的主意?说出来我就饶过你们!”
柳冲这诱导性的问话,桂圆和桂枝一听就懂,这是要她们把四太太交代出来啊。
冲三爷是不好惹,但四太太又岂是个省油的灯?如果是私下里把四太太咬出来,她们不会太过犹豫,毕竟,面对冲三爷这样厉害的哥儿,她们扛不住也正常。
可当众把四太太抖出来,四太太的面子就全丢光了,她们可是家生子,全家都靠侯府过活,一旦四太太恼羞成怒,全家都要倒霉。
于是,两人连连磕头哭求:“三爷饶了奴婢这一遭吧,从今以后奴婢愿意为三爷当牛做马,尽心伺候三爷,求三爷大发慈悲啊。”
“哎哟,桂圆桂枝,你们两个小蹄子是吃了豹子胆了?冲三爷是老侯爷亲手养大的嫡子嫡孙,你们竟敢欺辱冲三爷?再不老老实实的回冲三爷的话,没你们的好下场!”
“是呀,冲三爷问什么,你们就说什么,不要心存侥幸。你们这种欺主恶奴送去见官,县尊先叫人拿板子打个半死,而后,轻则发卖教坊司去当妓子,重则发配几千里,走不到地方就累死了。”
管事的媳妇、婆子们难得亲眼看这么一出大戏,早就兴奋的不行了,还怕事情闹不大,纷纷落井下石,对桂圆桂枝言语恐吓。
这些吃饱了撑着,成天等着说是非的媳妇婆子,可不怕四太太孙氏。孙氏只能管东路院,管不到中路院的人。
桂圆桂枝本来就被柳冲吓的瑟瑟发抖,拼命求饶,这会儿更是快要崩溃了,呆呆的跪在地上,做着最后的思想斗争。
柳冲顺势补刀,“桂圆你家里的顶梁柱是你父亲,桂枝你家里主要靠你哥哥过活,他们两个都在东便门外的大通桥码头上给府里做事吧?你们再不说,我会找人去码头上照顾一下你们的父兄!”
大明京师近二百万人口,周边的华北平原经过上千年开垦,土地贫瘠,产出较少。京师的巨大消耗,全靠大运河从南方运来的漕粮货物支撑。漕船经大运河到达通州后,由水陆两路转运至东便门外的大通桥码头,然后再过东便门运至崇文门外的税关进京。
因此,作为京师漕运起点的大通桥码头,四通八达,异常繁忙。安远侯府这种勋贵世家,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发财宝地,在大通桥码头上,侯府坐拥大量产业,在码头上做事的侯府下人们,收入也较高。
派人去码头上照顾自己的父兄?
以冲三爷跋扈的性格,这照顾是叫人打断腿还是丢进大通河喂鱼?
桂圆和桂枝听了这话,彻底崩溃,连忙道:“三爷,奴婢们哪怕胆子再大,也不敢苛待三爷,这都是太太吩咐的啊。太太说医师嘱咐过:三爷刚刚醒转,要吃些清淡的。因而,因而默许奴婢们吃三爷的饭食……”
她们再也顾不上四太太孙氏将来的刁难,先把冲三爷这一关过去再说,否则,不但自己要被送官究办,就连父兄都没活路。
“哗!”
围观的媳妇婆子们,一听是四太太孙氏默许的,齐刷刷的发出一声惊叹,随即,议论纷纷,小厨房里顿时热闹起来,一些有身份地位的媳妇婆子,甚至颇为愤慨,言辞间有替冲三爷打抱不平的意思。
柳冲却安静的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果然只是默许吗?这孙氏倒也不太笨,没留下把柄。想把罪名按到孙氏头上,有些牵强,毕竟她只是默许桂圆桂枝的行为,没有直接支使她们换掉自己的饭菜。
到最后还是两个丫鬟胆大包天,恶奴欺主,充其量撵出府,事后孙氏花点银子,安抚一下桂圆桂枝就完了。
不过,柳冲却不准备吃这个哑巴亏,他看向管事媳妇,道:“劳烦这位嫂子,借纸笔一用。”
管事媳妇脸上笑开了花,她自小在侯府过活,可从来没那个哥儿管她叫过嫂子,连声笑道:“哎哟,冲三爷折煞奴婢了,可不敢当劳烦二字,奴婢是陈顺家的,冲三爷稍候,奴婢这就取纸笔来。”
同时,她心里有些纳闷,冲三爷已经问出结果了,按他的性子不是该找四太太孙氏闹,该去揍准四爷出气么,突然要纸笔干什么?
很快,笔墨纸张就拿到柳冲面前,他在靠窗的小方桌前坐下,挥毫泼墨,在两张纸上写下同样的四行字,而后叫起桂圆桂枝,指着写好的字,道:“这几句话送给你们,一人捧一张纸,在门口跪一个时辰,我就饶你们一次!”
桂圆桂枝不识字,也不知道柳冲这是什么意思,但一听只跪一个时辰就没事了,连忙拿起纸张,到门口跪下。
处理完这两个丫鬟,柳冲对陈顺家的,道:“陈家嫂子,我的早饭被那两个丫鬟吃了,能帮我再拿一份么?我就在这里吃。”
陈顺家顿时眉开眼笑,向来跋扈的冲三爷一口一个嫂子的叫她,这事够她吹好一阵的,立刻道:“好好,奴婢这就给冲三爷准备早饭……”
柳冲在窗边吃着一桌丰盛的早餐,门外一群媳妇婆子在围观桂圆桂枝。
厨房里需要记账,自然有识字的。两个媳妇在一群人簇拥下,大声念出桂圆桂枝手中纸张上的内容:“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由是可,最毒妇人心。”
“哎哟,冲三爷不愧是读书人,还写诗骂桂圆桂枝呢。”
“这,好像把咱们这群妇人都骂进去了吧?”
一群人正议论呢,陈顺家的啐道:“你们胡扯什么呢?没听桂圆桂枝说,是谁支使她们的吗?冲三爷这是孝顺,不能明着骂东路院那位,但写首诗刺刺那位,也能出口恶气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