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安俊引路,柳冲一行人很快就找到郑家。
郑家兄弟两个都不在家,但下人们得知来的是安远侯府的公子,立刻大开中门,殷勤招待。
不过,郑明诚、郑明信兄弟回来后,却对柳冲不甚热情,虽说各种礼节都很到位,但却处处透着客气,客气的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近日常在报纸上看到三公子的大名,三公子一来通州就到我家,真是蓬荜生辉啊。”
“几年不见,三公子越发俊秀了,而且,马上就要考院试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柳冲一看他们假模假式的样子,就知道他们的心思了。
虽然报纸上有柳冲的文章,但他们可不知道报纸是柳冲一手办起来,这兄弟两最近也没去过安远侯府,丝毫不知柳冲的地位大为改观,还以为他是原来那个不受待见的‘冲三爷’呢。
他们是柳凌的内兄,只知道以前的安远侯府东路院柳晖不管俗事,大权都在孙氏手中。而柳冲跟孙氏是对头,虽然柳凌是向着柳冲的,但他们作为亲戚可不敢触怒东路院的主母孙氏,毕竟,他们还得仗东路院的势呢,因此,只能跟柳冲保持距离,表面客气。
一看他们这个态度,柳冲也不愿意拿出柳凌的书信了。他要是早拿出书信,郑明诚、郑明信兄弟俩绝对会亲热至极的,因为信中说了柳冲最近的种种表现:为府中出谋划策、地位提升、办报发声引导舆论、发明造物大赚钱财、皇帝青睐升官赐服……柳凌写这些也是想让郑家兄弟发笔财。
柳冲造的嗅盐、摆钟、三轮车、四轮马车,全都是畅销商品,想买一件都难。但只要柳冲一句话,就能让郑家兄弟在通州售卖这些商品。
通州是什么地方?
这可是大运河起始点,南北货中转地,在通州代理这些畅销商品,想不赚钱都难。
柳冲明白二人的心态后,自然不愿意住在他们家里了,他笑道:“这次我来通州是为了考院试,离京前大哥让我来府上看看,二位兄长若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小弟替你们解决便是。”
“没有难处,没有难处。”
郑家兄弟忙摇头摆手,谢绝好意。
柳三郎是什么人?这是标准的纨绔啊。
前一阵的报纸上才说,他身背三千两的赎罪银,简直就是个小魔王,几乎没有消停的时候。
郑家兄弟投身商场,自然有着各种各样的麻烦,不过,有安远侯府的招牌罩着,大麻烦是没有的,而那种小麻烦让柳冲来解决?
那是嫌事情闹不大啊,果断拒绝。
为了缓和干巴巴的气氛,郑家兄弟又道:“三公子可安顿好住处了,不如就住在寒舍吧。”
“本来是应该叨扰二位兄长的,但我与同窗相约,考前一起温书,”柳冲一脸不好意思的指着柳钧柳维,道:“还有几位先来的同窗,已经替我们订好客栈了。”
“这,来通州让三公子住客栈?这多过意不去。”
“不过,三公子与同窗有约,我们也不能让三公子失信于人,等考完院试,三公子一定要来寒舍多住些时日……”
双方虚情假意的应付一番,吃了顿颇为丰盛的接风宴后,柳冲带着人坐车离开郑家。
柳钧柳维等人也识趣的没有问,为何不住在郑家?
冲三爷如今越来越有威严,心思越发深沉,他做事自有道理,不需要别人废话。
唯一的外人安俊就更不会问了,他一双小眼睛咕噜咕噜乱转,正在想着是否邀请柳冲去他家里住,不过,这种结识人的办法,对于一般的考生来说很有效,离考试还有半个月,院试考两场,大概需要十天时间,加起来就将近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住店钱,对一般人来说可不算少,然而,对柳冲这种公子哥儿来说算什么?这种冒昧邀请,可能会叫人反感,因此,安俊心里纠结的很。
突然,他听到柳冲问:“安朋友,通州城里可有上好客栈?要清静一点的。”
“有的有的,通州是交通要冲,南来北往的人很多,客栈是极多的,好客栈更是遍布全城。”安俊马上接话,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
“住宿的话,我推荐西海子一代,那里河湖交错,清净优雅,乃是通州八景之一。还有李卓吾之墓,柳公子要是对李卓吾先生的生平感兴趣,可去观瞻一番。”
“对了,西海子北面居住的一位大人,公子你一定感兴趣。他是詹事府少詹事河南道御史、西学名士徐光启大人,如今,他正在西海子北面编练新军。”
“李卓吾,徐光启,”
柳冲兴致盎然的道:“好,那就去西海子吧。”
李贽,号卓吾,被后世称为思想家、文学家,泰州学派一代宗师。
李贽号卓吾,嘉靖三十一年举人,应会试不中。
历共城教谕、国子监博士,万历中为姚安知府。旋弃官,寄寓黄安、麻城芝佛院。
在麻城讲学时,从者数千人,无数妇女都来听讲。
李贽一生都在跟主流学术唱反调,甚至跟二千年以来的儒家唱反调。
李贽是几千年来唯一著书立说,替秦始皇翻案之人,他称秦始皇为“千古一帝”,最终,这一结论成为秦始皇的盖棺定论,被铭刻于史书之上。
更加厉害的是,李贽以孔孟传统儒学的“异端”而自居,对儒家经典和孔孟之学大肆抨击,对儒家经典的《六经》《论语》《孟子》表示了极大的轻蔑,认为这些不都是圣人之言,是经过后人吹捧拔高形成的,不能当做万年不变的真理。这些著作是当时懵懂弟子,迂阔门徒随笔记录,大半非圣人之言,即使是圣人之言,也只是一时所发之药石,不能成为“万事之言论”。
他以戏谑嘲讽的笔调贬低孔子,这在尊孔子为至圣先师的时代,是极其大逆不道的举动。他认为孔子并非圣人,孔子没什么了不起的,人人都是圣人,没必要一定要去学孔子。
不要以为李贽这种“非主流”的论调,没人理睬。实际上他的影响力无比巨大,因为他是泰州学派的大佬,泰州学派的影响超过了‘阳明心学’的各个学派,门人上自师保公卿、下逮士庶樵陶农吏,人员众多,影响巨大,是晚明时代的显学。
可以说:李贽以一己之力,差点把孔子从至高无上的圣人地位上拉下来。
之所以是差点,是因为:万历三十年礼部给事中张问达秉承首辅沈一贯的旨意上书,攻讦李贽。
最终以“敢倡乱道,惑世诬民”的罪名在通州逮捕李贽,并焚毁他的著作。
李贽听说朝廷要押他回福建原籍,他感慨道:“我年七十有六,死以归为?”
而后,李贽以剃发为名,夺下剃刀割咙自杀……无法消灭你思想,就消灭你肉|体,大明的道学先生们,手段很高明啊。
李贽死后,弟子马经纶把他葬于通州西海子。
对于李贽这种敢于和整个时代为敌,而且辩才无双的“奇葩”学者,柳冲早就心向往之。
李贽的生平对他改变大明现状,有着巨大的借鉴作用,必定要去其墓地观瞻。
而徐光启这个技术宅,更是不可错过的人物,不说西学、兵学等各方面,单说徐光启培育红薯,这就功德无量。
当然,徐光启培育的红薯之所以未能推广,是遇到些技术难题未曾攻克。
这没关系,柳冲这个技术宅,会替他解决问题的……
“公子不嫌弃的话,不如住我家吧?”
安俊舔着肥脸,用一副要献身的表情,道:“不瞒公子,在下对于公子的四轮马车,颇为疑惑,恳求公子为在下解惑!”
柳冲愕然,道:“啥?你也是技术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