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今天本来应该是迎娶太子侧妃的日子,但除了那一府的醉人的红,太子府内却一片肃穆,连再做新郎的太子都不在府中。深夜,太子府书房前突然热闹起来。在后山闻报的风元潞,听完紫冲的话,迅速回府,他不能相信这个,他必须回去证明属下错了。
风元潞走了过去,突然有些自己不能面对的恐惧。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已经暖春这两日却是返寒,冷的入骨。昏暗的灯笼阴恻恻地照着红绸上一个小小的孤伶伶的身子,用白布盖着脸。风元潞脚步有些踉跄,终于走到了那儿,他伏下身子,揭开了那块白布。
这张脸,曾经艳若春花,这双水眸,曾有温婉之光,这是一张魂牵梦萦的脸,但问题是那小小的脸上一片灰败,双眸紧闭。风元潞伸出手去,手却控制不住的抖动着。为什么她的脸是……凉的,硬的。为什么?风元潞大惊,疯狂大喊,“府医呢?府医都死去哪儿了!”
紫冲从没见过这样的主子,不免心悸,上前道:“殿下,崔……侧妃已殁,殿下节哀,保重。”
风元潞反手一掌就推了出去,毫无防备的紫冲一下子摔在远处,晕死过去。下人惊恐地应答着,匆匆去叫了府医过来。紫川见状,只道不好,他急忙闪身出府,只有一个人能唤醒这样的主子。
风元潞对跪了一地的府医道:“快,治好她,本殿下重重有奖。”
府医们浑身筛糠,一涌而上,开始对那个明显已经死了两日的尸体做检查。
风元潞呆望着皱眉道:“都是些蠢的,地上多凉,没病也能躺出病来。先把你们主子扶到床上。算了,你们笨手笨脚的,本殿下自己来。”
一府的人人惊恐地看着尊贵的太子殿下轻轻地抱起地上僵硬的死尸,像是抱起心头所爱。风元潞生怕碰到她,慢慢走进房间,将那具尸体放在大红锦被上,自己跪在榻前握住她的一只手。
府医颤抖地跟上,围了上去,也纷纷跪下,诊脉的诊脉,行针的行针,还一边惊恐地听太子对躺在床上的“崔赐玥”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赐玥,我命令你醒过来,不,我求你醒过来,你听我解释……,你先醒过来!”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由远而近,鬼魅一般闪身进了书房,众人都没有看到他是如何到床前的。几乎就在闪电间,这影子伸手将床上的“崔赐玥”抱了起来。
风元潞突然反应过来,劈手就夺。那黑影抱了个人,居然还在房里旋了个身,另一掌拍向风元潞。风元潞退了一步之后,马上反应过来,这个身手见过,这是……崔赐珏!
风元潞勉强站稳身形,擦干唇角鲜血,冷冷道:“放下她!”
崔赐珏不答,浑身真气磅礴而出,屋内东西都在一一碎裂,府医们哀嚎一片。屋内屋外所有人都大惊,府兵急急进去护主,但却被真力所阻,无法向前一步。
风元潞却只是死盯住崔赐珏怀中的人,他不仅不退,反而步步逼进。室内旁人都已经倒下,涌动的真气开始大起大聚,就要向风元潞身上砸来。就在这时,半空中一个声音突然大叫:“赐珏,不要!”
此音一出,屋内真气略略迟疑了一瞬,就在这个间隙里,风元溢冲了进来,站在两人之间,挡住了风元潞。崔赐珏并没有收手,却也没有继续,磅礴真气变得起伏不定,忽起忽落,屋内所有的东西都碎成了渣。风元溢对崔赐珏大声道:“崔赐珏,你答应过我的,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你不能伤他。”
不想这话却让风元潞浑身一滞,呐呐道:“他是你的人?居然是你的人!”
室内烛火早熄,三个人彼此看不到面目,却全都紧绷着,似乎一场大战就要一触而发。
崔赐珏终于开口了,那声音悲怒交加,“风元溢,这就是你说的最好的安排?这就是你说的两情相悦!这就是你的好皇弟!好,我不杀他,还了那一诺,你我兄弟之情今日就此了断。”
风元溢刚吐出一个“不”字,屋内突然如狂风过境,卷起一地残屑,狂风过后,崔赐珏消失了,连同他怀里的‘崔赐玥’。
风元潞突然清醒过来,喊叫道:“赐玥……”起身欲追,风元溢上前,趁风元潞对自已全无防备,一个手刀,风元潞跌落下去。风元溢看向崔赐珏消失的方向,抿唇不语。
……
风元潞醒来的时候头很疼,清醒后起身,却发现提不出一丝真力,他看向桌前那个落寞的身影,无力道:“给我解药。”
风元溢狭长的眸子看向风元潞:“给你解药?然后让你去追人?他武功目前在你之上,你死了这份心吧。”
风元潞无力地闭上眼睛。风元溢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开口了,“父皇已经知道了,他大发雷霆!为什么?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让你的太子妃去惹她?”
这句话像一把刀插进了风元潞的胸口,疼的他无法回避。风元溢却走上前来,根本也不给他回避的机会:“别告诉我说你不是故意的,若不是你故意的,谁也接近不了她。”
风元潞睁开眼睛,寒峭如冰的眼睛终是没了生气,像是一潭死水,“那日洞鸣湖边,我看到了崔赐珏的手,认出他就是出现在漠峰的刺客,当时含心大动,有黑云入体,但那之后,却如何也找不到他。”
风元溢明白了,苦笑着接了下去:“你以为他是老三的人,再加上崔赐玥,所以局势不清了。你疑心她也是老三的棋子?”
风元潞没有接话,风元溢说的不错。只是,除了这个,还有自已那小惩大诫的心思,只是在此就不足道了。
风元溢摇摇头,“他是魅盘山二弟子,只有他动手,才能让老三死了那份心。”又接着道:“那晚他来过太子府,吃了闭门羹后就找到了我。他急疯了,我第一次见到他那个样子。他说崔赐玥到风都时就失了魂力,甚至身子也大损……,求我来找你,我以为你在设计什么,就推了,让他再等等。”
后面风元溢又说了什么,风元潞没有再听,只觉的“失了魂力”这四个字远远近近地在他脑子里回荡。风元潞一凛,前面的认识突然全体崩塌,脑子高速运转起来。这时紫川走了进来,俯首在风元潞耳边说了些什么,风元潞星目冷寒,对紫冲道:“暗查,那日的每一步都要查,先别打草惊蛇。”
房内安静下来,风元溢挥手让人进来打扫,拽着仲征的风元潞走出已经毁了的书房,要拐去偏房。门口却通传宫里来了圣旨,两人停下,紫川引着宣旨太监走了进来,两人下跪等候圣旨。
“皇上诏:太子冶家不利,致待嫁侧妃崔赐玥坠崖而亡,夺太子封号,降正妃白悦音为贵妾,禁足府中思过,原所执掌的户部事宜移交三皇子风元沐,钦此。”
风元潞接了圣旨,看风元溢并没有多少惊异,似乎已经知道了。太监回宫复合,风元潞捏着掌间圣旨,轻轻道:“我已经封了消息,如何会这么快!”
两人相对无言,这个结果该是在意料之中的。父皇追了十年的人就这样断了线,风元溢未被连坐都算是好的。但确实太快了,尤其是秘务司还在风元溢手里。
风元溢抬头看他,“你光在崖后那事上了,不知道城内已经流言四起了么?说白妃同美相妒,心思歹毒。说风启有这样的女子为妃大祸将至。还有燕泣山顶的细节,关于你是如何为了风都第一美杀了于自己有恩的侧妃,说的是有鼻子有眼,如亲眼所见。所以你现在已经是不明是非,只迷恋女色的无良太子,要不你以为崔赐珏为何会杀到这里来?”
风元潞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老三?”
风元溢却摇了摇头,“我的消息却不是老三。消息源有两个,却都查不出来,所以……该不是这风都的老桩。”
风元潞的眼神冷了下来,将那日的情景字字说了出来,风元溢一下子明白了,“崔赐玥失了魂力,所以是白悦音的局?可她不是个没脑子的!”
“正因为她不是个没脑子的,所以这事儿就不简单了,我们等消息吧。”
因为崔赐玥是自己杀的,又是紫冰踢下的崖,白悦音那一番说辞,虽然有不实之处,但女人争风,风元潞的确没有想多了,但风元溢这一句“魂力尽失”推倒了全局,风元潞警觉起来。
“皇兄,将赐玥的尸身还给我。”
风元溢却摇了摇头,“我与崔赐珏的兄弟之情,此番算是耗没了,而且是我对不起他,再说看他的样子……,皇弟,人都死人,就忘了吧。”
风元溢先走了,风元潞枯坐房中,静静等候答案。若真是白家出了问题,那短时间内都会一直在谷底呆着,别说那个位子,能不能好好活着都是问题。除了这个,风元潞想的更多是崔赐玥。
想起那日的黄四酒楼,晚霞中的女子淡淡地笑:“家人说我与风都八字不合,好像我来了就会死一样。”想起在赐月小筑最后一次单独见面,自己将她扔在地上,自己还说过“崔赐玥,只有我能保护你。”结果没有几日,自己杀了她。风元潞星眸再无光亮,他突然笑了起来,她不要自己是对的,她不爱自己更是对的,她在风都那不合的八字自己就是正解!风元潞笑完,突然发现眼角滴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