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里明珠高照,人人都是一张惨白的脸。逃走无望之时,崔赐玥终于对自己脑子里究竟有什么产生了一点恐惧的好奇,紧紧地盯着案前一张抑制不住兴奋的老脸。
白悦音对那老头道:“宴老,快些开始吧。”
崔赐玥被按坐在椅子上,紫星金花的发簪被抽走,重重抛在地上,绝决清脆。崔赐玥看着那发簪,倒是有种解恨的感觉。在拒绝了风元潞之后,这紫金发簪被她取下,却在风元潞不告而入赐月小筑时,被风元潞强行为她簪上。还有那被绞扭成一团的橙色水绸,也是她不能选择的选择,现在倒是都松脱了。
一头青丝如瀑垂下,老头上前左右分开长发,摸了摸她发间后脑一处,口中啧啧有声,听起来兴奋之极。老者走回到桌前,打开桌前一个木盒,手指在里面挑了挑,又走了过来。崔赐玥看到他黄黑色的指甲上有一只白的发亮的小虫,正抬着头,四处嗅着,心头一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虫是要放在自己头上么?听说那老者在崔赐珏背后嘟囔着,“日子太长太无聊,我们又闲的太久,现在终于又有事干了。”这是在同那虫说话?这个情景实在太诡异,崔赐玥的心抽成了一团。
老者咬破左手食指,在崔赐玥后脑上滴入一滴血,看着那血滴消灭后,右手上的麻虫被轻轻挑放在那儿。那麻虫从血气一出就开始疯狂扭动,在落入发间后,一头就扎进了头皮里,疯狂向里爬去。白悦音站在后面,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那老头却一双老眼发亮,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奇景。
崔赐玥什么也看不到,本能的恐惧笼罩了她,却比看到更恐惧。有什么落在头发里,接着后脑开始疼痒,有什么在往自己脑子里钻,崔赐玥不能控制的开始颤抖。
老者左手指尖依次划过风池、伴星,最后停在安枕处。崔赐玥恐惧地感觉到脑中那虫开始拉长,艰难却疯狂地顺着几处穴位缓缓前行。渐渐地,除了让人发疯的痛痒,崔赐玥水眸开始变的迷蒙一片,脑中出现了各种影像,混乱且真实,似乎那本就在自己的记忆中。
苍老缓慢地声音在耳旁响起,好像来自别一个世界,“你——看到了——什么?”
崔赐玥浑身乱战,她惊恐且不能控制自己尖利的声音,“血,满地的血,满身的血。……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苍老缓慢的声音打断了她,“往前看,还能看到什么?”
崔赐玥本能抗拒着自已开口,但却根本无法控制,“满池的血,是爹爹将我放到那里的……”,突然间,本来依次出现的画面旋转起来,各种影像开始疯狂交织,无数的光影像是在半空中的闪电,一闪而逝,似乎什么都有,却又似乎什么都不是。一阵无法描述的沉痛、悲哀、绝望、恐慌、狠狠抓住了她,眼前艳红一片,鼻间都是血腥气。
崔赐玥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突然希望就这样死去,死了就没有这种感觉了。终于,崔赐玥头一歪,全部意识都离开了自己。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柜台下的地窖门上,手脚可以活动,但依旧没什么气力。有争吵的声音灌入耳鼓,原来自己是被吵醒的。
一个中年男子愤怒的声音,“如何会混乱!你坏了我的大事!你说过完全没有问题!”
苍老的声音终于不再催眠拟的缓慢,有些焦灼不安,“老朽从未碰见麻虫不出的怪事儿!也许这不是金针锁魂!”
白悦音的声音极度不安:“爹爹,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中年男子沉默了一下,“我将她带出城藏起来,尽快找到解密之法,之后就好办了。这边你先想办法。”
“不行,她必须得死!先杀了她,布置成遇刺!”白悦音大惊,“她会将一切告诉太子!不能让她有开口的机会!”说着,白悦音绕了过来,与崔赐玥一双迷乱的水眸正好相对。
白悦音明显心烦意乱,不看她,也不语,直接将她了拖起来,另一只手运起魂力直接挥向崔赐玥头顶。一种阴冷力量冲上崔赐玥面门,崔赐玥闭上了眼睛。但预料中的结果没有到,另一只大手将自己拖了过去。睁眼一看,这人同白悦音有几分相似,该是白悦音的父亲,当朝白相了!
白悦音奇怪地看着白相,“父亲,你怎么了。有什么秘密比女儿的幸福和白家的昌盛重要?!”
白相看起来有些怒了,“你不懂!她脑袋里的东西就是白家的昌盛,你听话就是!”
“可是现在没有一招制胜,再拖下去就太冒险了,她死了,平了此事才稳妥!”白悦音说着,又伸手去夺崔赐玥。白相却抓着自已不放,脸上完全失了耐心。父女两个互不让步,四目相望。
崔赐玥觉得这父女俩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一样倔强,说话的口气都一样。想到心上人的欺骗,感受着脑中那一抽抽的痛苦和疯狂,想到若是自己死了,这一切都结束不说,崔家还成了受害者,紫金皇城不放过崔家也说不过去,于是崔赐玥樱唇一挑,“个人感觉太子妃的意见比较靠谱,白大人冒进了。”
两人一滞,都难以置信地看了崔赐玥一眼。
崔赐玥提出意见时一时忘了煊学学子的复杂性,结果事与愿违,是白悦音放了手。
崔赐玥失望地被白相扔到一边的侍卫手里,“将她先带去浣云峰下!”白沫的话还未落,有人跑了来,“太子府的人往这里来了!”
白相这下子征住了,这来的也太快了,按脚程算怎么也得再半个时辰。他哪里知道风元潞一直在注意着太子妃的行动轨迹,时间一久终于坐不住了。现在的问题是将崔赐玥往大冶送的话必走浣云峰,有一段是溶河官道,会正对上太子府的人。
白相一咬牙,对白悦音道:“先让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为父会由燕泣南麓转回来,过了明路再过来帮你,千万记着她还不能死!”白相不再停留,匆匆离去。
白悦音脑子转的飞快,她马上将自己的发髻和衣服扯出几道口子,又给自己脖颈,手臂添上些伤,嘱咐了随行几句后,拖着崔赐玥就往燕泣山顶走去,侍卫和仆婢远远的跟着,一幅担心却并不上前的样子。
天已经完全黑了,入夜的风凉透了身,也冷透了心。死不得的崔赐玥只好继续忍受自己疯狂诡异的脑子。过穴时的画面在不断增边,且不断的交织重叠在一起,崔赐玥弄不清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无论真假,这些画面所带来的恐惧和绝望一直牢抓了她,不得解脱。这样的全盘颠覆的人生里,白悦音的挟持倒不算是什么了。
但随着山路越来越窄,山风越来越大,崔赐玥终于开始好奇白悦音这是要弄什么。后悔智门宣时自己不是逃课就睡觉,且没有智门学子的脑袋,就索性安静下来,反正早晚会知道的。
前面是燕泣山的峰顶,果然名不虚传的险,二十尺见方的石顶上只有几株荆棘掩着下方的天涧深崖,呼啸的风卷擦过四方崖壁,像是有鬼在嘶叫。风猛且利,如推搡人的巨掌,若不是白悦音很稳,凭崔赐玥自己根本站不住。
两人静立片刻,崔赐玥嗤笑道:“这回太子妃要与妹妹看什么景?”
白悦音不做声,又有一柱香的功夫,她突然出指,指尖有冷风疾出,封点了崔赐玥的哑穴,又猛地将崔赐玥的右臂按压在自己的颈项上,指尖冷风刮僵了崔赐玥的左手。崔赐玥发现自己的左手食指直直伸出,正指向白悦音的腰腹,动弹不得。崔赐玥马上反应过来她这是做什么了,只是她要如何才能天衣无缝呢?还能在风元潞的面前让自己消灭?崔赐玥更好奇了,水眸居然多出了一两点兴致。
破空之声入耳,紫色麒麟暗纹的男子直落在二人面前,身后是紫冰紫冲,本来紫冲的剑是冲着白悦音的,看清楚这两的情形后,又转了剑尖,指向崔赐玥。
白悦音与崔赐玥具是一惊,两人都没想到风元潞亲自来了。白悦音紧张了,看样子这场戏面临着考验了。崔赐玥则眯了眯水眸,冷冷地瞧着他。白悦音暗运魂力迫使崔赐玥拉着自己向崖顶退,再有两步就是断崖,白悦音不再动,做出紧张惊恐的样子,一脸乞求的看向风元潞,“太子……救我。”白悦音的声音带着哭腔。
崔赐玥睁大眼睛紧盯住风元潞,水眸中居然带着点好奇,似乎在好奇她与他要怎么办。果然,在被胁迫的自己的“胁迫”下,风元潞没有再上前,初雪般的声音带着一抹紧张。即便崔赐玥漠视权贵,这场面也过分逆转了,实在不在自己的预期内,“赐玥,你做什么?”
崔赐玥听到这么个问题,居然有种想大笑的冲动。她不知道的是,自已的唇角真的勾了起来,像是看着一场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