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深云宅了,禾焰不再思索,几步冲了进去。这里一切如旧,只是没了那位常坐在树下笑望他的男子。禾焰直入书房,取出一张薄薄的油纸,拾笔写了几个字。转出房门,抬脚飞身上了堂屋屋顶。屋顶放着一张巨大的弓,地上放着一袋箭羽,除了尺寸外,其它倒是普通的很,看起来是闲暇时消磨时间用的。
禾焰取出一支箭,箭头隐隐发红,玄门高手应该能看出那是玄吸。禾焰将宣纸裹在箭尾,将长箭搭在弓上,运力至满弓,瞄向远方山峦中的一点红。箭羽嗖的飞出,啵的一下在半空中消失了。与此同时,北染镇的一家民宅后院突然有了动静,动静不大不小,宅中正在给鞋上底的一位男子住了手。
那男子扔下做了一半的鞋子,站起身看向后院,院角立着一个草靶,看起来是无事时飞镖玩的。在草靶中央的红点上立着一支箭,箭尾还在颤动着。男子快步过去,取下箭羽上的宣纸,看了看外侧“风都”两字,从地上的鸡舍中抓出来一只混食吃的鸟,那鸟贼头贼脑的,看样子像是一只混迹于江湖的贼翁。男子口中打了个呼哨,贼翁抬起头来伸了伸翅膀,男子将油纸小心在它腿上缠好,一米以外,看不出一点异样。男子将贼翁抛在空中,又一声呼哨,贼翁展翅,消失在北方的天空中。男子取出一盆油绿色的掌木放在草靶前晃了三下,回去继续做他的手艺。
深云宅屋顶上,禾焰一直看着远处,直到红点变绿,才转开视线,但却没有离开。有风吹过,玉兰叶交错密吟,像是倪祈的声音。果然还是倪祈明白她,当时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让她亲眼看到自己死去应该就是防止这事发生。倪祈明白洛明灏和风元潞的伤害并不到她的底限,但爹娘和兄长的冤与惨会迈过了她的线,远去的还好说,这发生的眼前的如何能不让她恨!
禾焰有些后悔告诉了她下马河镇的实情,但是……却不能不能,禾焰突然明白了倪祈那日说的,没有太多的时间给她,她早些知道才早有防备,早些知道才能为自己争取时间。禾焰看向东边风都的方向,一颗心已经跑去了风都。其实,对于杀风圣之一事,他同大哥的想法并不完全一样。虽然他相信风圣之早晚会被收拾,若是能亲自顺便给他一下,感觉一定会很不错。他之所以帮着炫渡安,防着她下山报仇,是因为现在完全不是时候,风启对她来说太危险了。等一些事情结束,她喜欢杀谁,自己才不会多说一句。但她还是现在去了。
禾焰攥起了拳,他极清楚知道自己不能去,那不是自己善长的,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希望屈凤还能护好她,更重要的,希望自己最担心的事情不要发生。“应该不会,那毕竟极其罕见。”禾焰用这话说给自己,似乎在给自己信心。
……
孟浔堇快马加鞭地向风都疾行,不敢停歇。问题是早一晚出山的倪玥同样也未停歇,所以,五日之后孟浔堇还是落后一日的行程。日头刚刚落下,倪玥在夜幕的掩饰下,直接玄入城关,到达紫金皇城。
站在城墙下,倪玥静静注视这座巍峨的皇宫。为何那个做下恶事的风圣之逍遥快活的住在巍峨耸立的皇城里,佳酿珍馐,美女奉迎,接受着百官朝拜,万民敬仰,还掌握着众人的生杀大权。自己那无辜的父母早就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下,济世复方的哥哥拖着残败的身子徒劳挣扎十年,最终还是英年早逝。自己的一腔真心居然成了他们为了一已私利的工具。全门规在这冰火两重天的事实面前显的可笑之极!该死的是风圣之!是风元潞!既然这个世道不公,为何不能为自己讨公道!
倪玥第一次没有控制自己的魂力,让它随着淌遍全身的恨意起伏咆哮,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腰间的玄色水绸,指尖微动,没有什么暖意的魂力满布全身,衣袖烈烈作响,连一头乌发都无风而动。与此同时,二皇子府的卧房内,伏虎纹饰的案几上,重出刀鞘的含心刀突然间铛的一声就换了个方向,刀尖直指紫金皇宫。风元潞猛的坐了起来,星目圆睁。含心刀只对她有过这种反应!她果然还活着,还跑到这方圆五里之内!风元潞的心狂跳,他一跃而起。含心刀哐的一声被压入鞘,极不情愿的鸣叫了一声。
倪玥想了一下紫金皇宫的图骥和规制,直接向怡情宫而去。果然,这里的守卫极多。倪玥抬手布下凌空虚阵,不紧不慢落在怡情宫的飞檐上,轻轻挪出几片红瓦,向下看去。倪玥的眼睛看不真切,但能模糊地看到一男一女两具白花花的身子正纠缠在一起。虽然看不出男子面目,但毫无疑问,皇宫内可如此行事的男子根本没谁。
倪玥周身魂力下沉丹田,纤细的身子如利剑,比下坠的瓦片迅速更快,手中水绸绷直如刀,直切向男子颈项。就快到那具黄白身子时,那躯干突然抱着身下女子猛一翻身,绸刃刺入那白身子的后颈,接着是一声短短的女人闷叫。
倪玥皱眉,收回水绸再袭,风圣之已经迅速反应。他一把推开身上女子滚向一旁,那白色女体砰的一下撞在桌上,再没动静。风圣之已经站了起来,赤着身子招来墙上的用来装饰的镶金大刀,劈头砍向倪玥。
倪玥的眼睛看不清楚,再加上死灰般的心情,绝对没有少女撞见裸男的种种心绪。麻烦的是她学的东西都是逃跑用的,从未学过该怎么进攻,该怎么伤人,所以现在是全凭一腔愤恨的本能打法。
刚开始,还是魂力依旧练时的方法,只走魂阳穴,所以只有三分魂力袭向风圣之,但风圣之也很难招架的住。风圣之发现这刺客进攻毫无章法,完全是乱打一气,空门大开,应该是个生手。但追她空门还击时,她脚下步子又诡异的很,次次都能游走避让,居然碰都碰不到她。即便乱打一气,那力量却排江倒海,无法硬接。
再来回几招后,风圣之终于极度羞耻地发现这刺客居然是个女子。但她速度太快,根本不给自己个遮羞的机会,这着实让他一国之君的老脸难堪之极。光着屁股的风圣之本不想在属下面前漏春,但时间一久,终于从又窘又慌变恼羞成怒,脸面还是要放在命后面,就在那水绸再次划伤面门时,风圣之吼了一嗓子,“来人。”
一人破门而入,见状上前挡住倪玥的进攻,风圣之终于腾出手来套裤子了。这长卫是个高手,虽然是真力,但剑招高明,几招之后还略略逼退了倪玥。倪玥提息转向要再向前,这长卫手中长剑一招挽出数十个剑花,刺向倪玥周身要害,倪玥惊出身汗,脚下锦绸游步起了作用,几乎是擦着剑躲过去。
倪玥刚刚站定,一个着蒙着脸着黑色劲装之人,突然凭空出现。他挡在倪玥面前,同时哐当一声,一把碧蓝色的长剑精准无误的挡住了长卫的进攻,逼退了他。这身形和气息……,五年朝夕相处的时间不短,倪玥知道这是崔赐珏。
倪玥有些吃惊,但没有时间琢磨,因为宫外已经乱了起来,还有叮叮当当的兵刃撞击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似乎已经惊动了整个皇宫。倪玥着急了,别说玉石俱焚的目标了,现在本还未收到一点儿。
崔赐珏已经将那长卫收拾的受了伤,长卫弯身倒下之时,刚拴好裤带的风圣之从那长卫后面露了出来。倪玥抓住了机会,一抬手,魂力拉起的长绸如利刃,直切在风圣之小腹上。具体是哪儿倪玥看不清楚,但听到风圣之压抑的怪叫,倪玥就知道得手了,手刃仇人的快感夹杂着说不清的不安和恐惧让倪玥有种奇怪的兴奋。
前面的崔赐珏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他离的很近,所以倪玥看到了他眼中的怪异。倪玥不解,但也没停,继续拉动水绸,再一次劈了过去。水绸劈向风圣之的面门之时,倪玥的脑子里有声音在酣畅淋漓的大笑,但还有声音在恐惧叫停。倪玥的犹豫也就是一霎,因为第一个声音实在太诱人了,于是倪玥的绸刀大刺刺劈了下去。刚觉得能得偿所愿了,又一个人影凭空出现。一把未出销的刀缠住了水绸,绸刀受阻,空悬在风圣之的鼻子前。
这模模糊糊的紫色身影修长英挺,带着熟悉冷清气息的身影,面对着倪玥,挡住了风圣之。倪玥虽然看不清那张星目俊颜,但辨得出那曾入心的体态风姿。起起伏伏的恨意突然就淹没了倪玥,心中那个恐怖叫停的声音骤然消失,大笑的声音突然暴怒,激的她本无温度的魂力变的有些阴冷起来。
倪玥冷笑一下,双手一拍,手心开出一朵白色玄花,玄花飘出,欲将前面两人隔死在阵中,尽管这样不如砍杀解恨,但更有胜算。但玄花并未引出四围结阵之物,反倒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倪玥意识到这里应该有数量不少的断玄木或炼化物。急怒之下的倪玥终于忘记了禾焰的叮嘱,没有再刻意让魂力从逐日魂穴游走。她双手上提,两端的绸刀如蛟龙出海,带着趋月舞魂的冷厉直接杀向这父子二人。
在风圣之看来,前面的儿子招招惊人,显然是用尽了全力拼杀着,屋内东西都在寒刚之力的击打下碎成了渣,水杯里都结了冰。但风元潞知道自己的含心刀虽然出势惊人,实际上出手之后都散向两边,真正到倪玥前面的根本不足为惧。急怒又视线不清的倪玥自然没有注意到,她用全力转身躲过含心刀的罡力,绸刀被扭转成棍,向风元潞向头击去。风元潞侧身闪避之时,眼角却扫到夹着腿一身狼狈的父皇,这大概是风元潞第一次见到父皇如此狼狈,心里居然有一两分好笑。风圣之接连在属下和儿子面前没了皇帝威仪,又伤了男人自尊,再看到这两个刺客久拿不下,终于羞愤大吼:“言无惧,给朕滚来!”
风元潞的脸色变了。自己刚刚解封含心,还未到可以支配煞卫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