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启二十三年元月初三风启浦州下马河镇
入夜,风启国与盛元国边界的下马河镇的串家宅院内一片寂静。没有人声,没有火烛。苍凉月色下,院中雪地上片片殷红血色只能看出墨色,与风中微微晃动的寒梅彼此衬托。几具尸体七零八落的或坐或卧,都是一刀割喉而亡。诡异的是月光下染血的面容上却都是安详的眉眼。
此时堂屋里“嗤”的一声,火花一闪,屋内烛光亮了,窗纸上映出了一个持刀男子的轮廓。
“串牧启,你既然早有准备,那本王也不多说什么了,交出来吧!”。持刀男子道。
“璟王倒是亲力亲为,只不过来晚了”。主座上而立之年的男子,手握身旁一女子的手淡然无波道。那女子刚入梅之年,气质温婉,目光虽然坦然,也隐着抹哀伤。
“说明白。”
“本家主将那物毁了,免得危害苍生。”
“是么?一试便知!”
门外传来了夹杂着孩子抽泣声的吆喝声,那少妇的脸一下子变的惨白。堂屋门被撞开,一裹在宽大黑袍中的男子飘进屋,随着三个人也跌了进去。为首的是一中年男子,衣衫破烂,一身血迹,面目沧桑。后面是一男一女两个孩童,男孩已过总角之年,尚未弱冠,头倔强的仰着,尽管面色青白,但模糊间仍能看到剑眉俊目的框架。女孩垂髻,垂了头,看不清面目,浑身颤抖,头发凌乱,似乎吓的说不出话。少妇目光一颤,下意识的紧握住丈夫的手。
串牧启面色一变,紧紧地盯着那中年男子,颤声道:“禾柏,你……,”
禾柏双拳紧握,面露哀色,“属下无能,有负主子之托,未能保护好少爷和小姐,禾柏以死谢罪。”
串牧启盯着那垂髻女孩,双唇费力吐出几个字:“可是,玥……”。
禾柏哑着嗓子厉声打断了串牧启,“属下护主不利,小姐受了惊吓!”。
串牧启停住,深深的看了会儿禾柏,又看向男孩,面有痛色:“瓷祈,爹爹……”。
男孩唇角刚毅,定定地看向父亲:“儿子明白。”
那温婉少妇好像刚回过神来,她放开了丈夫的手,走到两个孩子面前,跪下抱住了两个孩子。男孩往母亲怀里凑了凑。女孩没有动,肩膀还是一抽一抽的。
璟王看着这一幕微微一笑,“串家主深谋远虑,但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你没算到你言师弟会站在我这边吧!”
串牧启看了看头脸都包在黑色帽兜中的高大身影,脸色微沉,突然道:“原来如此,他一直在冷烈那儿。”
璟王面上有些得意之色,“一双儿女的命换那东西可值?”
“在这儿。”串牧启恢复了淡然之色,将桌上一个锦盒推出。锦盒是开着的,落地后几块碎玉滚了出来,微弱的烛光下,水玉的温润之色闪动着刺目的光,照亮了璟王变色的脸。
“你!”璟王煞气暴长,一抬手,利刀飞起,在昏暗的烛光下亮的惊人。串牧启没有闪避,短而闷的兵器入肉之声之后,串牧启的胸口开出一片血花。
串牧启面色不改,依旧淡淡道:“就不劳璟王费力了。”接着右臂一伸,电光火石间,那胸口的利刀已被拨出,捎着血腥飞入到脸色青白的男孩胸口,男孩发出一声闷哼,软在妇人怀中。妇人颤抖的更厉害了,但仍未出声。串牧启踉跄着走到那温婉妇人身后,跪下,将前面几人揽在怀中,低头一双黑曜石般的美目带着万千柔情看着那温婉妇人,道:“即青,该走了。”倪即青缓缓抬头回望丈夫,虽然身子在颤抖着,可脸上居然带着些春风抚面的笑:“嗯,有牧启一起,即青不枉此行。”话音刚落,长袖中短刃一晃,胸口涌出刺目的红同丈夫的纠缠在一起,分不出彼此。抱在一起的三人缓缓倒下。
璟王往前迈了一步,却又停下,定睛望着几人,不怒自威的脸上写着醒目的蔑视,轻轻吐出几个字:“弱者!就是这个结局。”
跪在一旁的禾柏突然暴起,飞蛾扑火一般用尽全身的力量扑向璟王,黑袍侍卫鬼魅般冲到他面前,长臂一挥,阴冷之气尽出,禾柏倒在地上,颈项处喷出大量殷红。
璟王轻嗤一声道:“言无俱,将那东西收起来,清场。”话落转身,黑色锦袍的衣摆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地上像凭空开了朵黑色曼陀罗,璟王听着背后阴风带着女童痛苦的惨叫,大步离开。
宅院门外,一紫衣少年牵马长身而立于雪地中,月光下他面若冠玉,眉眼冷清,醒目如画,虽年岁不及弱冠,但眼底深处却是几世的狠绝和炎凉,光洁的额头上被月光涂了银霜,白的的仿若这深冬的积雪。他见到疾步而出的璟王,轻轻道:“父亲”。
璟王点点头,“第一次办事,要仔细查看,记着抹干净。”
风元潞眸光有几分跳跃,看着几人消失在夜色中,风元潞转身走进一片死寂的大宅。突然间,他耳尖一动,还亮着烛火的堂屋内传来若有若无的轻响,虽然轻的不能再轻,但在这冬夜里却显的异常突兀。风元潞脚下轻点,掠了进去。静立在大堂内,看了看地上抱在一起的几人,气息微沉,眼底说不清是嫉恨还是羡慕。他冷哼一声,上前探了探几人气息,又踢了踢削喉而亡的中年男子,环视四围良久。风元潞本欲抬脚出门,却又停住,他拨出一柄长刀,抚了抚刀柄。
这把“含心”是上个月胜出护钱庄时,老庄主传给他的。这是把十分有名的上古长刀,全名“趋月含心”。听说是上古一对夫妻所制,趋月和含心就是这对夫妻的名字。风元潞很想试试这把名刀的威力,于是右手挽个刀花,随手向那年纪相若的男孩后心处补了一刀。刀刃入体几乎不需用力,风元潞点点头,心道不知道它尝到活人的血会是什么感觉。风元潞退至门外,点燃火折,将它扔到屋内木桌下,看着火势渐大,转头离去。没多久大宅的火光映得下马河镇的天空一片火红。
刚刚十二岁的风元潞,在下马河镇他小试含心的第一刃,彻底改变了几个人的命运,包括他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