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洛群玉早早睡下了,第二日天还没亮就醒来,脑袋木木的,夜里没睡好,精神差得很,田婶来送饭送药,瞧见她面色不好还以为伤势反复,吓得差点去叫她老头子。
快到晌午的时候,洛群玉正在院子里慢慢走着,沿着廊下看院子里晾晒的药材,大门被人突然用力打开,响声挺大,村长在这里算是头领,即便都是乡里乡亲的,没那么多讲究,但平日里有人来找村长,看病也好,办事也罢,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在外敲门,还从未出现过今日这般情况。
诧异之余,洛群玉转身向门口看去,待看清来人,就是一阵头疼,打头的人不是卫青梧又是哪个?
昨夜到现在一直没见他人影,洛群玉不知他进展如何,也不知他人在何处,此刻见他这般不守规矩,正要说他两句,又一想,在村长家住的这些日子,卫青梧倒不是这般不知礼数的人,今日异于往常,应当是另有隐情。
随后就看到卫青梧身后还跟着仨人人,一个是田云,另一个是田喜,另一个她不认识。
田云和田喜现在是瑶村实际管事人,是村长的左膀右臂,平常总往村长家跑,洛群玉没有特意窥探,也没有刻意回避,碰上过两次,所以认得。
见有田喜田云二人,卫青梧又是一脸意气风发,洛群玉知定是河坝之事有了进展,她着急知道结果,便上前问道:“可是昨夜探查到了?”
卫青梧脚步略略一住,瞧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径直走向村长的房间,仿若没看见她一般,田云跟在后面稍一点头算是打招呼,田喜面色灰败,被田云拉着跟在卫青梧身后。
洛群玉一时好笑又觉得有点生气,笑卫青梧果真孩子心性,竟然还因为几句话跟她置气,可见他真这般无视自己,又免不了生气。
好奇心终究压下了跟卫青梧赌气的心思,何况,他们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矛盾,何必闹得青红眼呢?
这样想着,洛群玉跟了过去。
她晚到一步,卫青梧已经跟村长说到他察觉到按照今年的水势,河堤一般可以像往年那样撑得住不会决堤,所以他想去探查一番,打底是何原因。
田喜听到这里就已经面色苍白,卫青梧一路说着他去找工人问询,以及后来去查探泥胚子是否混入了腐药,到最后他在堤坝最底层的泥中发现了大量的药剂,田喜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当时看到泥里掺了这么多药剂,我就想着,想要制成这种腐药的人须得储存大量腐草才能练出来,所以想去看看谁家有这种药,莫要冤枉了别人,结果出门没走两步,就看见一个人行动鬼祟。”卫青梧指着田喜身边的一人说道,语气中颇有几分得意。
洛群玉皱眉,觉得他未免太过张扬,眼神不自觉带上几分责备,卫青梧一抬眼瞧见了,见她又是这般不满的眼神,心头大大不快,面色一板,扭开头不看她继续说着。
“我看到的人就是田贵,他是负责修缮堤坝的其中一人,我偷偷跟在他后面,想看他要干嘛,结果发现他进了田喜的家里,听了几句是他在跟田喜汇报,说我白日里去找他了解堤坝破损情况的事。”卫青梧指着田喜和田贵两人,村长面露疑惑,卫青梧又继续解释:“本来他要是告诉田喜也说得过去,毕竟现在村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田喜在管,重点是他为何要偷偷摸摸呢?还把时间选择在大半夜的时候,这就有点奇怪了,所以我就笃定田喜肯定有事,果不其然,在他家中的后仓库里找到了大量的腐草。”
卫青梧说着拿眼扫了田喜一眼。
“田喜当时跟田贵说了一句‘你且放心去吧,我自会处理,让那个小子什么也找不到’,我估摸着,他是准备毁赃灭迹,后来果然,他跟田贵两个准备偷偷把腐草运出去,我一看腐草那么多,一时半会也装不完,他家离田云大哥家又不远,就赶紧去找了田云大哥来,也好多个证人,我们俩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装满了一牛车,拉着就往村外走,田贵还拿了一些柴火,他们准备把这些腐草给烧了,在路上我就跟田云大哥说了前因后果,田喜正要点火,我们俩就出来拦住他们了。”卫青梧说着,正好田云看过来,他对着田云拱一拱手,算是为默契合作道谢。
其实若是田喜心志坚定一些,不要多此一举,即便家里有大量腐草,卫青梧也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就是他损坏的堤坝,他查出来河堤泥胚里有腐药,也不过能说明河坝决堤淹毁药田是人祸,不是天灾而已,只不过田喜做贼心虚,想着把腐草处理掉,反被抓了个现行,当场被卫青梧问了几句为何要天黑无人时候偷偷烧掉这些腐草,田喜回答不出,卫青梧又诈道,说已经找到证人,看到他们把腐药倒满了河堤,田贵就先承受不住,扑通跪下认了罪,为了自保,还把田喜给出卖了,这下不由得田喜认还是不认了,卫青梧有了真正的证人。
田云气极了,他可以接受村民们平时因为田地多一分少一分争得面红耳赤,也可以接受在分钱的时候大家翻脸不认人,但是损坏河堤,若运气不好,河水量太大,就不光是冲毁药田的事,整个瑶村都会被淹了,村民们到时面对的就是家毁人亡。
如此行径,实在可恨,与田喜向来共事,他为瑶村大小事宜也算尽心,田云尚存几分敬重之心,对田贵就没那么客气了,来村长家的路上,气得踹了好几脚,所以一进门的时候,洛群玉才会以为他腿脚不方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卫青梧又事无巨细把整件事梳理了一遍,前因经过结果以及证人全都列得清清楚楚,即便田喜想要否认也无从下口。
村长从头至尾听完,好似还是不能接受,面上满是震惊和不敢相信,最后还是田云呵斥田喜道:“田喜,你可知罪!枉村长,我还有村民们对你这么信任,你就是这般回报我们的?”
田喜不出声,田云气不过又骂了两句,村长才算是确信眼前的事实,可他一惯厚道,平日很少有重话,加上事发突然,他气得太厉害,依照洛群玉看,更多的是伤心吧,他对田喜那般倚重信任,最后反被告知,村里这些日子来的磨难都是拜他所赐,能不失望吗?
村长伸出的手抖个不停,点着田喜的额头,憋了半天,也就只说了句:“你怎能这样!”
过后又觉不解气,骂道:“你的良心让狗给吃了!”
身形一哆嗦,洛群玉也吓了一跳,村长一把年纪,可别给气出个好歹,田云已经上前扶住,田婶也帮忙,两人将村长搀到椅子旁坐下,卫青梧已经给村长端过茶去,照顾着喝下,让他顺口气。
村长似是气着了,反反复复就只那么两句话骂着,田云问他如何处置,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叹了口气,又狠狠地将刚才哪两句话骂了几遍,这下连洛群玉都有点无言了,地上一直跪着的田喜忽然抬起头来,恶狠狠地骂道:“田沛!你这个迂腐无能的老头子!你有什么资格骂我?你镇日里除了看病捣鼓药材,什么时候对瑶村上过心了?都是田云这个榆木疙瘩在帮你管那些杂事!田云算是什么?脑袋不灵光,说话不中听,不过就是因为是你的亲戚,你就如此重用,一点选人的眼光都没有,瑶村这么多年在你手里,别说发展了,一旦有什么旱涝天灾,连温饱都解决不了,你还有脸来骂我?我虽然年纪没那么大,可也听过村里的老人说过,当年上一任老村长将瑶村交给你的时候还是物丰民富,结果到你这,你看看瑶村现在成什么样了?”
田喜眼睛通红,像是发了狠,村长被他这么一骂,气得更没了言语,嘴唇哆嗦半天才挤出一句‘岂有此理’‘造反了’,洛群玉听得心里翻了个白眼,卫青梧没她这么好的忍耐力,白眼直接明晃晃翻在表面,就连田云都有点无奈,谁也没料到村长的战斗力如此弱啊!连一句有力的反击都说不出,只会叨叨这些没有实际用处的话。
再看田喜,字字句句都是狠角色,挑着村长的心头戳过去,相对比之下,饶是田喜没理,洛群玉也觉得,兴许是官逼民反,田喜这么做还真是有苦衷的。
“我早就提出来,瑶村不要把自己封闭在这里,我们可以大兴生产,将药材多多分类,多招买家,然后再在城里村镇上开咱们自己的药店和医馆,可你呢?总是说什么知足是福,外面太复杂,经营起来太困难的屁话!我有什么错?我也是为了瑶村的发展,为了让村民们过上好日子!你自己没能耐,没本事,粗茶淡饭就够,难道也要让我,让所有瑶村的村民们跟你一起吃苦?”田喜越说越气,声音越来越大,若不是卫青梧眼疾手快,在他想要站起来的瞬间扑过去将他按倒,估计此时已经冲向村长了。
“田喜,你不理解村长的苦心啊,我们瑶村背靠瑶山,药产丰盛,早就已经引人嫉妒了,不然祖宗们为什么要设药阵阻挡外人呢?若是像你说得那样,岂不是更加遭人恨?”田婶在一旁听了全程,忍不住开口解释。
这个一向温和柔顺的女子,实在不忍自己忠厚本分的丈夫被人如此误解。
田喜张嘴就骂:“你一个无知妇人,你懂个屁!田沛说什么你都说好,你们两个通通都是目光短浅胸无大志没脑子的蠢货!”